司机

    门前这条冷清的街道，倒是难得出现一辆出租车。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女士。

红润的脸庞比之前要好上很多。

“轩主，我，究竟是忘记了什么？”

我笑了笑，可以避开了这个话题，递给她一杯红茶。

茶香，弥漫整个房间。

“属于你的，终究还是你的。”

“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我先给你将一个故事吧。”

……

“老头子，放弃我吧，这辈子有你陪着，我已经知足了。”

老陈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老伴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放心吧，钱不是问题的，你好好养病就行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看看嘛，等你好了，我开着咱们的小破车来一场二人世界的自驾游。”

老伴儿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老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渐渐从眼中流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只是这般拖累，她有些于心不忍。

这高昂的医疗费，已经足够拖垮一个略显富裕的家庭。

更何况是他们两位孤寡老人了。

她看着老陈的身影，那原本屹立挺拔的身躯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渐渐弯了下来，那头乌黑的头发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出现了白丝。

她也想就此放弃这个世界。

可是，她知道，只要她一走，老陈一定会陪她一起。

她哪里会舍得啊。

……

老陈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本来只需要跑白班的他，因为老伴儿生病，他不得不硬撑着跑全天，偶尔累了，在车上稍微睡上一刻钟，饿了，就啃上一口白面馒头。

至于喝水，则是能少就少，少上几次厕所，自然就能多跑几单啊。

原本以这点跑车费足够无儿无女的他和老伴儿美滋滋的生活，即便是偶尔吃上一两顿大餐都是小问题。

可是，病来如山倒。

老伴儿病的那一瞬间，老陈内心都要垮了。

无论他怎么拼命，却永远也追不上医疗费的欠款。

他好累，他也想过休息。

只是他休息了，老伴儿治病的器械也就休息了啊。

他不敢，哪怕是一刻他也不敢。

他只能这么拼命的开下去。

即便是吃馒头喝白水他也乐意。

他只要老伴儿活着。

……

“师傅，走吗？”

老陈闻言，赶忙将手中剩下的馒头一口塞到嘴里，点点头。

“走走走，上车就走，姑娘你要去哪儿？”

“去南桥。”

馒头很噎，老陈没有喝水，急匆匆的开了出去，生怕乘客嫌他耽误时间而下车。

现在的他，可真是把金钱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一脚油门轰了出去，老陈也没有和其他司机一样绕路，挑了一条最近的小路就开了进去。

小路很黑，没有路灯。

或许姑娘不是本地人，也或许姑娘对这条路并不熟悉吧。

她觉得老陈可能要对她图谋不轨就悄悄地报了警。

警笛声响起，老陈直到被抓走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坐在派出所的他显得有些茫然，但却是他主动认错。

即便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但是他不能被抓进去。

因为老伴儿还等着他去救，哪怕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朝着姑娘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祈求她的原谅。

老陈没有觉得委屈，即便是姑娘临走的时候还对他骂骂咧咧，他也是微笑着面对姑娘，连一句嘴都没有还。

就是这样一个老人，连民警看了都怜悯的老人。

却始终得不到生活的谅解。

或许是民警觉得老陈可怜，甚至是连一句训斥的话都没有，就这样放了老陈。

老陈再三谢过民警之后才走出派出所，接着又上了他的小车。

那个属于他的第二个温暖的家。

老陈迟迟没有开车，只是从口袋中掏出来一根蜡烛。

这种做工潦草的蜡烛，市面上一块钱一根都没有人要的东西，此刻在老陈的手中被当成了宝贝。

今天是他的生日。

只是，记得他过生日的那位此时正躺在病床上经历着病痛的折磨。

他小心翼翼的将蜡烛插在馒头上，兴致冲冲的冲到派出所中向民警借了一个打火机。

他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兴奋地在派出所中拍着手为自己唱着歌。

这些民警却没有一个人赶他离开，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老陈，谁也没有出声。

老陈还没有吹蜡烛，一阵风从门口吹了进来，将他的蜡烛吹灭了。

老陈那已经做好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满眼失落的走了出去，也没有拿走放在桌子上的蜡烛。

老陈坐在车里，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他给女孩下跪磕头的时候他没有哭，他看到老伴儿病倒的时候他没有哭，他每天拼命地忙来忙去没有一点休息时间他没有哭。

但是现在，他哭了。

哭的是那么的撕心裂肺。

仿佛天崩地裂了一般。

风吹灭的不只是他的蜡烛，还有他想要许下的愿望。

他希望老伴儿能好起来，哪怕他再苦再累他也值得。

这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却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下来。

老陈走了。

那一刻，他老了好多。

身子也不再挺拔了。

……

老伴儿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是有人为她捐献了心脏。

只是不知道，这位救命恩人究竟是谁。

老伴儿去问过医生，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她忘记了很多，只是脑海之中一直有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在对自己微笑。

笑容是那么的亲切。

就像是在哪里见过吧。

……

女人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逐渐变得清澈。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想起来那位曾经为他拼尽一切的先生。

只是现在看来，她或许是增添了几分印象吧。

那辆不分白昼一直跑下去的出租车。

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对她微笑的先生。

那根已经断掉不能再燃起来的蜡烛。

应该，会伴随她的一生吧。

……

我握着那根一断两半的蜡烛，静静地看着女人再次坐上了那辆熟悉的出租车。

我想，这次，她应该不会再忘记她的先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