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1

13616139971| 2022-12-17 10:28 阅读 5372 评论 0

我十一岁那年，君上赐我一名贴身侍卫。君上说他本领很高，护我左右，他能安心。

起初我不愿。君上是我的父亲，但我从不唤他父皇。

娘亲说君上很喜欢我，可我却不能和娘亲生活在一起。教我的嬷嬷说，公主和皇子都是要养在皇后膝下的，得唤皇后“母亲”。

我不明白。

所以我讨厌君上。也讨厌皇后。凡是他们赏赐的，我全丢进里屋，从来不再碰。

可这回，君上赏赐我的竟是个活人。还须得时时护我左右。

我对那素未谋面的侍卫心生出几分怨恨来。

王嬷嬷将他领到我的墨华殿时，我正在练剑。

满园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交错。层叠花瓣中裹着嫩黄的蕊，招蜂引蝶。剑气所指，扬起大片新粉，漫天飞舞。

我练的满头是汗，一身黏腻。余光撇见一旁伶仃孤影，转念间手中长剑脱离一直掷，他立在原地未动，剑锋擦着他眉梢而过。

一道血痕赫然显现。

他含笑上前，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奉到我眼前，不卑不亢：“公主当真有女将风范。”

我敛眉不语，垂首看他。

他生的极好，眉眼骨相都是上上之品。这样的姿色，若是放进怡春楼，定能做头牌。不知要招来多少嫠妇呢。

他定不能窥探年且十一的我这般龌龊的心思。我探手抚上他眉梢，指腹抹了糜川散。

那血痕再也没消。

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着一袭玄色锦袍日日伴我左右。

我殿里的宫女常私下里议论他，说他谦逊知礼，翩翩如玉，好生讨喜。就连君灵犀也总与我说，他像五哥。

“璇玑，父皇赐你的侍卫真是好看，你瞧他穿月白色，真如那天上落下的神仙般，真像五哥。”

我笑着应是。

我赐他名“容与”。

大抵是我终日困在这繁华后庭中，皇宫的墙太高，我见不得那市井欢腾的世态沉浮。一颗心，太向往自由。

今晨梳妆时，宫女用错了熏香，我命人杖毙了她。

或许是因为她总谈论容与吧。或许是因为她用错了熏香。

这一年，我十六岁。

容与长我七岁。这五年他日日夜夜伴我左右，我褪去了少时的懵懂无知，出落得愈发清丽。君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听到大臣们商议，该立太子了。

娘亲除我再无所出，朝廷上这储君之争与我毫无关系。

谁做皇上不是做呢？我想。

天家有十一位皇子，二皇子身在边戍，大概是无意这权势争锋的。这一番如何腥风血雨，我不知晓，但五皇子登上大位那天，只有三位皇子站在他身后。我轻扯容与的衣角，低声与他说：“你瞧，五哥多威严。”

他噙着笑应合我。

大宛使者来与我朝和亲。新帝初即位，自是欣然应允。皇家公主一脉，只四位。皇后所出君惊鸿已许给相国之子，二公主君琉璃与我年纪相仿，只是自小身子孱弱，定是不能做和亲公主的。而最小的公主君灵犀乃是废后所出，况且年纪尚小——我听浣衣局的杂役说，是先帝酒后寻去冷宫，才有这一夜荒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般看来，似乎——必要是我了。

皇兄，不，应当是君上了。君上来看我，赐了我不少丝锻，团花锦簇，真是好看极了。一并还有好些镶金刺玉的首饰冠面。瞧着那一抬抬暗纹赤红的檀木箱架置在墨华殿前头，恍惚间我以为我是将要出嫁的官家小姐。娘亲到我这处来，抚着我的手，只是叹气。

我抬眼去看容与。他默着脸，眸里没有笑意似往常。

君上赐我封号。

冉阳公主。

受封大典那日，我着一袭牡丹团花大袖。娘亲围着我打转，只是一直说，我的璇玑真是漂亮。

二公主君琉璃瞧上了容与，她自幼久居深宫，或许是仗着音妃娘娘身后势力之大，虽是个病秧子，却无人敢瞧不起她。

大典上我饮了不少酒。这酒真是个好东西，平日里不敢想的，不敢说的，这下权可以凭这酒说个尽兴。

我喝的酩酊大醉。婢女来扶我，我不愿，满口喊着容与。席上人多眼杂，我袖里还藏着君琉璃派人送来要与我换容与的出宫令牌。

她知晓我向往外头的世界，向往得要疯痴。

我满口胡言乱语，容与扮作小厮寻来，我说要去更衣。

月色薄凉似水。我偎在一树海棠下发愣。容与穿着麻布粗衣，挽起的袖下一截苍白的腕，还系着我赠他的红绳。

他的眸里是我看不懂的情愫，像浓得化不开的墨，幽深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