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如潮涌转眼间便吞没了整条街，寒风呼啸着灌进车窗吹散心底的蒙尘，金盏花的香味在车厢里肆溢牵扯出破土而生的往事，刹那间暖意温生。 雪夜严寒刺骨，林则言捂紧帽子奔走在长巷回想起白天发生的种种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艺术节选拔人数不够他被拉去凑数，假发腮红短裙腿袜出场时班主任还得意的说：“这小子扮起女装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不错，学习好长得也好。” 活了十六年，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羞耻。“学妹，留步，风雪归途，不如由我护送你回家？”顾晟倚在路灯下等公交不料看见一个背书包的长腿美女穿着羽绒服跑得气喘吁吁，他猛地抽身拦住她去路那人轻呼一声闯进他胸膛。 林则言身体一僵进退两难，脑海里那声美女还在回荡…他不敢吭声否则“女装大佬”这件事百口难辩，呼吸间有不知名的香氛钻进他心房瞬间沉静下来，大雪纷扬整个世界只剩俩人轻慢的心跳声。 车辆飞驰，他退后两步抬头就和勾着嘴角的顾晟沉沉相望。“是他？学校里有名的痞子每届老师都对他避之不及，要是被他知道可能会被揶揄死…再没多想拔腿就跑，人身安全和名誉最重要。” “跑什么，我又不吃人那小模样还挺好看，那目若秋波的双眼学校竟然有如此绝代佳人不如抢来做媳妇……”顾晟回家后躺在床上自顾回味。 这夜，林则言睡得格外安宁意识沉寂时仿佛又闻见那香味，像是雨后的春日清新而畅意让人着迷，升学后日夜不知疲倦的埋头苦读，父母和校领导的希冀是沉重铁石，压得他喘不过起先焦虑难安，逐渐整夜难眠。 窗外天空昏蒙，寒冬凛然席卷过整片草坪只剩刺目的苍白。许则言答完最后一题起身交卷后排朝他要答案的陈昊恶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全当没看到提起书包转身就走，周五放假回家时天色还没暗身后突然响起吹哨声，一群人吞云吐雾勾肩搭背的出现在巷口，为首的就是陈昊。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他不在乎毕竟优秀的人总会被针对。 许则言轻叹着放下书包转头沉声道“想干架？”“呦，班长大人好巧，我想带兄弟们和你打打交道，发那么大脾气干啥？莫非你怕了？！小怂包？”陈昊毫无底线的挑衅小跟班们也笑得前俯后仰，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陈昊，你这厮德性还真改不掉啊，不如和我打交道？”许则言刚想展现他跆拳道黑带的身手却被顾晟一把推开，险些摔倒在地，这人属牛的吧力气这么大？陈昊刹那间没了声，想起去年被他打得屁滚尿流牙齿都发颤，顾晟这厮就像个亡命徒干架从来不顾及后果万一真打起来，可能狗命难保。“下回再找你算账，走！”一行人又灰溜溜的撤了。 “谢了。”许则言口是心非本想什么也不说就走的却还是开了口，毕竟别人好心一片。“请我喝奶茶吧。”果然是痞子不按套路出牌又爱坑人不知道多人着了他的道，许则言心里恶寒。 A市的海，别样蔚蓝，冬日的海风划过肌肤像是针扎般疼岸边的海街，人影寂寥。 “来这做什么？”风把许则言的声音吹散顾晟指了指耳朵摇头，示意听不清不知过了多久风才停息，许则言盯着手里用存款买的奶茶盘算着要不要盖在他头上？再给他几下？还没来得及喝已经被海风吹凉了，想着打可能也不是他对手于是转身把奶茶扔进垃圾桶。 “今天是我生日。”雪又忽而落下，夜色来袭潮水惊岸顾晟淡然一笑，眼神里闪过落寞。 “…生日快乐。”许则言心里一揪还好没骂紧了紧衣领拽着他就跑，浓墨里灯红酒绿光影交错刚穿过人声鼎沸的日落大道，雨雪骤然肆掠街道上行人们轰然散场。 “屋漏偏逢连夜雨，你爸妈应该还等着给你过生日，快回去吧。”俩人在站台下避雨许则言胡乱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内里衬衣已经湿透羽绒服也被泡得愈发臃肿，顾晟捋了发梢残留的雨水余光暼到他拉扯衣服时露出的脖颈。 “这人是雪做的吗？肤色白皙无暇，连血管都隐约可见会不会身体也很冰…”许则言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脖子心生胆寒“喂？怎么不说话了？”顾晟回了神对他之前的话充耳不闻家庭是他的禁忌，拦了辆出租车：“去我家换个衣服再回去吧，就在前面那条街，免得感冒。” 许则言跟在他身后冷得直发颤脑海里一大堆问候之词，打开门屋里却空无一人，偌大的房间空旷而寒冷，顾晟打量起他转身递给他自己初中时的衣服，开了空调才逐渐暖和有了些暖意。顾晟出了浴室下半身被浴巾包裹着，健壮的小麦色躯体，肌肉流畅健美宽阔的背脊，腹肌硬朗分明真是令人眼馋的身材，浴室里满是花香，初识的味道。许则言闭上眼贪婪的呼吸，那躯体仿佛尽在眼前挑逗着他稚嫩的灵魂。 顾晟在浴室外站了半宿也没听见水声推开门拿落在里面的手机。“挺大嘛…”他探头进去，许则言正赤裸着垫脚去够沐浴露“滚出去！操，你有毛病啊？”今年第一句脏话都被逼出来了急忙扯过浴巾遮住自己，虽然是男生可不知为何会这般羞或许是欲望因他而起……总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洗完他就匆忙回了家，顾晟手指蘸了点许则言买的蛋糕甜腻而苦涩的巧克力味，他不爱吃甜食此刻却觉得这蛋糕仿佛人间美味，真不该逗他的唉。 “则言……”耳畔传来羞涩的呢喃炙热的掌心在他身上翻滚，指尖滑过某处时他浑身一颤无与伦比的畅意，朦胧间那人的轮廓气味都似曾相识…他几乎从床上跳起来身下一片温热换了衣物，用力揉了几下头发挥不去的梦，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刚闭眼，顾晟的脸却又出现了。 “班长！有人找！”门里探出大堆脑袋，女孩们窃窃私语。“顾晟哎…班长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课间走廊里摩肩接踵稻色的光铺散过颀长的影子，属于他的一隅永远落满青春的隐秘帅气的痞子。“？”许则言低头发个微信给他。 “没，就是想请你喝奶茶。”“改天，今天没空。”铃声响起他迅速收起手机门外身影一闪而过，他心里涌起酸楚。昨夜的梦想起就隔应有些微妙怪异的东西盘旋在心头，听见他来找自己竟然有些雀跃和害怕，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迷恋那香味，大不了买同款沐浴露他努力的说服自己让那些情愫来得心安理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离他远一些… 顾晟吃了闭门羹更加心烦意乱剩下的半截烟碾碎在掌心“明明可以在微信上说的事儿还非要去热脸贴冷屁股，尖子班人才又怎么会和自己有交集？”“操！”暴躁汇集在那踹出的一脚，桌椅倾倒身旁的小跟班们被吓了一跳。“哎盒子，你知道那季思瑶吗？听说她要表白闹得轰轰烈烈的。”“哪个厮这么走运，能得校花青睐？”“就那年级三好，许啥，许则言？笑死我，那人艺术节男扮女装哈哈哈！”顾晟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怎么突然要谈恋爱了？ 寒风摇影，雪水融进树叶不断往下滴湛起层层涟漪许则言凝神望着波纹，季思瑶坐在亭子捏着情书的手抖个不停“许则言，我，我喜欢你…”他是人生里的光，开学典礼他代表全体师生致辞衬衣如雪，眉目如画她悄然红了脸从此眼里再也容不他人。 “我有对象了。”他没抬头，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在自欺欺人，从没听说他任何绯闻，季思瑶不甘心壮着胆子问个究竟。“谁？比我好吗？我一直没听说…“周五我在和他喝奶茶所以没赴约，没事我就走了。”还没回过神他就消失在车流里，紧攥的信纸变了形泪水晕开娟秀的字迹，Dear许则言… 顾晟穿着雨衣蹲在草丛里偷听本想帮他把关却引火烧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喝，喝奶茶。爱情来得那么突然？！这，可他是个男的！”许则言在街角晃荡拒绝别人的滋味并不好受，提起对象这个词时顾晟落寞的神情在他脑海里掠过，莫名的心悸却偷窃着欢愉。“The smell of Marigold，金盏花之味。”默念着那款沐浴露的名字可他几乎走遍了所有超市也没有找到，这个冬季格外煎熬青春伊始将他撕裂成剪影他想着喜欢一个人无关性别，最难该是承认和接受。 久违的冬阳之下运动会如火如荼的展开许则言又被拉去男子长跑凑数。入场时目光孙所及之处都没有看到顾晟的身影，像他那样的人课都不上更别说运动会了要是出现才奇怪。赛道角逐，他如离弦之箭奋勇直冲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积压在心头，只望在这刻倾泄化压力为动力几圈之后其他人被甩在身后，冲破终点那刻他轻吐出“顾晟”的名字委屈和苦闷迸发泪水差点夺眶而出，空虚被无限放大像是跌进深渊。 “别躺着起来。”顾晟从人群里冲出来扶起他，本来都准备去网吧畅游心里却慌得难受，于是撇下大帮兄弟又翻墙进校，这种蠢事实在不像他的作风。“老大抽风了？”“谁知道呢，或许是给我们找大嫂去了吧。” 休息片刻，平复好心情瞟了眼坐立不安的顾晟那副窘迫慌张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别晃了，你偷人了？”许则言又嗅到熟悉的味道最需要的时候有他陪伴这就足够了。顾晟突然炸毛这几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亭子里的对话烦躁不已“你对我有想法？”虽然羞于启齿，但是被未知折磨更痛苦。 许则言还没来得及咽下水呛得咳嗽不止满脸通红，那么直白的发问是怎么回事？这人是傻子吗？我要不要脸了？ “滚，神经病。” 顾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抱着双手讪讪地看着他“不是你说的吗？我是你对象…”许则言真想当头一棒呵死自己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对象？“你跟踪我？”“只是想帮你把关结果你这…兔子吃窝边草真是杀我一个措手不及。”许则言突然拉着他跑到校园停车场他在顾晟唇上蜻蜓点水一吻，双唇都在颤抖突如其来的冲动简直将他逼疯。 “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你懂了吗？这么咄咄逼人有病吗？”太失态，狗急跳墙般乱嚎许此刻自己肯定像个神经病，可能抽风了……居然吻了他。顾晟吓得目瞪口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心里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将他五脏六腑震得生疼。“许则言，谁给你的狗胆？你疯了？”心慌有了解释，一切成真时竟不知该怎么做他歇斯底里带着炽热的喜欢和奋不顾身的勇气涌过来，将他心墙击得溃不成军。 “新年快乐。”额前碎发遮住眸子里的阴郁世间黯然失色他也没了生机，许则言踉跄着落荒而逃。过了这个冬季所有都能尘埃落定，无疾而终的感情以及他，天色渐暗乌云覆没天空运动会匆然落幕，学生们争前恐后的回教室都害怕被即将袭来的暴雨淋成落汤鸡。 校门口人潮拥挤车辆横出，五颜六色的雨伞碰撞挤雨水跳跃飞溅噼里啪啦的响彻在回廊，许则言望着天空犹豫再三扯起衣服盖在头顶冲进雨里，雨水落在他眉梢脚底寒意刺骨鞋袜已经被水浸透了，恍惚间想起那日和他在檐下避雨微乱的发和那双眼……脚下突然一滑双手却被稳稳扶住。 “学妹，雨天路滑不如由我送你回去？”黑色雨伞下顾晟握住他的手露出半边脸眼里满是狡黠对视时像是触电一样，浑身一麻。“你怎么…顾晟，你知道了？”眼里暖意温生流转着殷切的希望，不知悲喜。雨仍在下焦躁而暧昧他被牵引着踏在坚实的地面心也有了着落。 “果然是你。”顾晟指腹在他掌心摩挲像在抚摸心爱之物，温热萦绕心头没想到这小娘子当真做了媳妇儿。许则言心跳如雷就这样任由他牵着走过那些熟悉的街头巷口，水声嘀嗒敲打着俩人慌乱的心，他想着哪怕栉风沐雨也再会放开了，紧握的手越发坚定。 后来他才知道顾晟父母离异多年那年生日并没有任何人在家等他，自己成了他唯一的慰籍。而他也并非一直都是一副痞子样只是从小受了没有父亲的苦，由于个性温和时常被人辱骂欺负，没有靠山就只能靠自己第一次反抗时就回不去了，换来的是尊严，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践踏他。 许则言依偎在他身旁听他诉说往事心里却疼痛不已，每个人身后都藏着痛苦待人以善是种幸运，只想加倍对他好剩下的日子就由自己来温暖他吧，相遇金盏花的味道就贯穿了整个青春，像是有力的掌心在每个难捱的深夜安抚他焦灼迷惘的心，还好有他得之有幸。 夜风轻啸，檐下细雨，顾晟轻抵着额头，双唇似在默读许则言脸红到耳根他读懂了那句“我爱你”，眼忽的红润双手更加用力想要拥他进胸膛虽然余生很长，可有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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