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来人啊，赏那小贱人五十个巴掌！” 我慵懒地靠在躺椅上，细细品尝着今日刚到的荔枝，眼神中带着一丝专属于妖艳贱货的得瑟。 “贵妃娘娘饶命！”眼前的小答应，噢，不对，是小常在，不停地磕头请罪，“妹妹再不敢胆大包天地爬龙床了！再不敢了！” 听到这套老词儿，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将荔枝壳儿扔到一边，轻轻地抬起纤纤玉手，让一旁的婢女为我细细擦拭。 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常在令我感到分外碍眼。我蹙了蹙眉，而后瞟向抓着她胳膊的两个太监，“打吧，还愣着做甚?” 很快，眼前女子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了整个宫殿。 望着她脸上鲜红交错的巴掌印，我忽然想到了前几日西域进宫的玫瑰葡萄，似乎忘记享用了。 哎，真希望那葡萄滋味儿还没变，否则真真儿是可惜了。 “表妹，怎地又在闹小脾气?” 陛下人未到大殿，声倒是先至了。 倒在地上的小常在，眼中忽然蹦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快意！而后她便赶忙抓紧时间，努力酝酿情绪。 我看着小常在这副模样，心底很是不屑。 “表哥！”从躺椅上起身的瞬间，我的眼眶变得通红，整个人儿看上去那叫一个我见犹怜，“阿妩，阿妩受委屈了……受大委屈了！” 瞬间，殿内一片死寂！ “阿妩，这是怎么了?”陛下似乎没察觉到殿内气氛的不寻常，忙不迭的走到我跟前，“莫哭啊！阿妩…阿妩如此难过，可要把表哥心疼坏了！” 趁着陛下帮我擦拭眼角泪花的机会，我一把握住陛下的手，“表哥，那贱人可坏了，她…她居然敢对阿妩出言不逊！” “陛下！”小常在强忍着脸颊的剧痛，声泪俱下，“臣妾冤枉啊！” “表哥～”我泪眼朦胧地捧着陛下的俊脸，“阿妩要委屈死了…” “阿妩莫哭，你再哭孤的心都要化了。”陛下的眼中满是心疼之意，看着我的眼神柔情缱绻。 “来人呐，将欺负贵妃的贱婢打入冷宫！” “诺。” “陛下！臣妾冤枉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小常在总算被拖走了。 大殿终于安静下来。 陛下屏退左右，微笑地注视着我。 我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跑向铜镜…果然，妆花了！ “陛下怎地不提醒我一声！”我三两下擦干眼泪，赶紧拿起粉扑补妆。 “表妹便是妆花了，也是美的。”陛下像拍小狗似的，拍了拍我的头，“表妹此番辛苦了。” 我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这次总算又解决一个。” “乖。”陛下看着我，眼神温和。 我抬头回望陛下，此刻，无言的默契在我俩之间流淌。 2 我叫阿妩，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当朝皇后是我的亲姑姑，太子殿下是与我青梅竹马的表哥。 自幼我便被养在深闺，穿着最好的绫罗绸缎，享用着最稀罕的美味珍馐，却永远被困在一片小小的四方天地。 直到及笄当日，我在人前摘去面纱。 霎时间，整个京都便如同小石入水般，泛起一阵阵涟漪。 从那日起，我便成了京都才子们的梦中情人，他们对我百般殷勤、万般吹捧。可那些个只晓得念两句酸文的男子，又怎能入得了我的眼。 我心中眼中，唯有表哥一人！ 从小到大，表哥都是我心中的良人。在我过往十余年静如死水般的日子里，他是唯一生动鲜活的存在。 他看我的眼神，永远是那般柔情专注。每当我换了新奇的发饰衣装，他总能第一个发现。 我曾无数次幻想，若有朝一日能嫁给表哥，那该有多么的幸福！ 然而不知为何，父亲竟不欲将我嫁与表哥。就连平日待我极为细心体贴的表哥，似乎也没有娶我的意思。 难过、委屈、痛苦，反反复复地折磨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竟惹得表哥如此嫌弃！ 为了求表哥回心转意，我甚至借着酒意，放下了所有的骄傲矜持，哭泣着质问表哥，为何不愿娶我！ “我是为了你好啊，阿妩”，表哥无奈地叹息，眼神中充斥着我看不懂的神色。 是的，我不懂！ 表哥就是我全部的幸福，若不能嫁给他，我又怎么会“好”呢。 无奈，表哥是天潢贵胄。他若肯娶我，我固然欣喜万分，他若不愿，我亦没法子逼迫他。 后来，在母亲的百般劝说下，我含泪答应，与苏尚书的嫡子定亲。 苏公子全名苏言哲，芝兰毓秀、文武双全，是京都女子的梦中情人。 如果没有表哥，我大概会像其他女子一般，对他见色起意，咳咳，是一见钟情。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在订婚前夕，苏公子红着脸递给我一枚玉佩。我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到不敢直视我的男子，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认命吧，我告诉自己。 既然此生无缘两情相悦，那么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苏公子乃是出了名的君子，成婚之后他定不会薄待我。 若眼前人注定不是心上人，那么往后余生相敬如宾，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3 我最终竟如愿以偿，嫁给了表哥！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当时我整颗心简直如同飘在云端一般，如梦似幻。 就在我与苏公子订婚前一日，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让我成为了表哥的正妃。 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喜极而泣！ 尤其是当我知道，这道圣旨，是表哥亲自向陛下求得的时候。我更是心若擂鼓，恨不得下一刻便扑倒表哥怀中！ 身处于足以将我溺毙的幸福里，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父亲复杂的表情，忽略了苏公子受伤的眼神。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我穿着极其精致的凤冠霞帔，坐在花轿之上，耳边是连绵不绝的祝歌，身后跟着十里红妆，千百侍从。 一阵繁华喧闹过后，我嫁入了太子府。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场婚礼的盛况。那个时候，几乎整个京都的才子，都为我的婚礼撰写了诗词。 他们用无数的锦绣文章，赞叹我那场规模宏大的婚礼，赞美我那一日尤其出尘绝艳的面容。 可是谁又知道，在我期待已久的婚礼过后，等待我的，竟是年少的梦碎，以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余生。 可笑啊。 当我满怀羞怯，终于等到洞房花烛夜来临时，我的思慕了小半辈子的良人，变了！ 他，是她！ 呵，谁会想到，当今太子殿下，居然是女儿身！我心心念念要嫁的表哥，竟是表姐?！ 原来，那些在我心底珍藏多年，让我脸红心跳的瞬间，竟都是我的错觉。 她对我的“细心”，不过是羡慕我，能够作为一个女子，无所顾忌地身着美饰华服，享受着万千娇宠。 “阿妩，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么，”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为了圆母后的一个谎言，我自有记忆开始，便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本该属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太子“表哥”告诉了我她此生最大的秘密。 原来，陛下在许多年前，便已经厌倦了姑母。姑母她虽贵为皇后，这些年在宫中却活得甚是不易。 宫中的女子，向来母凭子贵。可惜姑母因早年曾受妃嫔暗害，伤了身子。此生能产下一个孩子，对她来说已是万幸。 可现实苛求姑母，她腹中的孩子，必须是皇子！ 身为当朝皇后，姑母迫切地需要一个儿子，助她在诡谲的宫廷中站稳脚跟，为她保住母族百年的繁荣昌盛。 当年姑母本安排了一名男婴，以备不时之需。但觊觎皇后之位已久的妃嫔，岂会让姑母得逞。 眼看着自己诞下一名女婴，自此以后再不能生育的姑母，在惶恐之中，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在这个谎言之下，表姐从嫡女变成了嫡子，后来经过父亲与族人们的努力，表姐成为了太子。 如今，这位女儿身的太子，成为了我的夫君。 4 出嫁以后，我成了京都贵女艳羡的对象。 她们羡慕我的好命。 出嫁前，我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出嫁后我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正妃，甚至极有可能便是未来国母。 更何况众所周知，太子待我极好。 自成婚以后，太子日日与我同寝，偌大一个太子府后宅，竟无一通房侍妾。 在太子的呵护之下，我虽已嫁为“人妇”，却依旧美貌如昔，真真儿是幸福至极。 可我知道，我自嫁与表哥的那天起，便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此刻我终于明白，那时“表哥”为何说不娶我是为我好，为何父亲不愿看到，我对“表哥”情根深种。 只是我不懂，既然他们知晓一切，为何还要成全我当初的痴心妄想。 直到一年中秋灯会。 满天烟花之下，我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表哥”看苏公子的眼神。 我终于懂了。 那个眼神我太熟悉了，那是一个怀春的女子，看着心中良人才有的神情。 那一刻，我不知该同情“表哥”，此生注定与心上人有缘无份。还是该同情自己，好不容易放弃了对“表哥”的痴心妄想，却因无意招惹了“表哥”心尖上的男子，被拖入了如今这场可笑的婚姻。 可事已至此，我又有何办法呢。 既然此生再不可能触碰男女之情，拥有夫妻之爱，我便要紧紧抓住手中的太子妃的权势、财富，让自己活得肆意张扬！ 既到人间走一遭，那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憋屈地活一世。 我知道太子需要一个宠妃，替她掩盖身份。恰好，强势的母族、妖娆的容貌、与太子党密不可分的关系，我都有。 如此一来，我自然而然地，便成了太子心尖上的人儿。 尽管我奢侈无度、矫揉造作，太子依旧宠我如昔。 “男人呐，不过如此，”每当各种宴会上，贵妇们向我讨教驯夫之道时，我都会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只要咱们保持美貌，平日里没事儿跟他们撒个娇，什么不都得手到擒来。” 看着贵妇们羡慕的样子，我心底很是不屑。 她们一个个儿活得太没自我，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全系于他人之上，真真儿是蠢得可怜！ 哪像我没心没肺活得不累，我如今一餐普通的饭菜、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便抵得上平常人家一年的花销。 父亲与姑母怜惜我，帮我挡下了挑刺的言官。太子对我有愧，平日里待我很是宽和，一切都由我开心。 我如今过得挺好的，我告诉自己。 5 陛下驾崩，举国皆丧。 随即太子登基，姑母成为了太后，而我则被册封为贵妃。 按理说以我的身份，便是做皇后也使得。可如今边关不稳，皇上为了平衡朝堂，便册封了镇国大将军的嫡女为后。 那女子容貌平平，身材高挑、脾气暴躁，看着…有点儿憨。 她见我的第一面，便冲我摆皇后的架子。讽刺我不学无术，德行有亏，否则也不会与皇后宝座失之交臂。 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宛若在看一个智障。 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怕是颅内有疾！真真儿是凭白吃了十多年的粟米，居然还以为后宫是凭德行上位。 呸！ 就算我是贵妃，她为皇后又如何，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在我看来，她这个皇后，还不如我这个得宠的贵妃活得痛快。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为表贤德，宫中有度扣扣搜搜。而专程伺候我的宫女太监、绣娘厨子，加起来却有数百人。 自入宫以来，皇后每日都得晚睡早起，主持宫务。可我却能次次以伺候陛下太过“劳累”为由，由着性子睡到日晒三杆。 每当宫中出现芝麻绿豆大点儿事，皇后便得苦哈哈地加班加点。而我…啧，我又不是皇后，这些关我何事。 最憋屈的是，不论皇后做得多好，陛下都只会“独宠”我一人。 我将自己代入皇后的位置，仔细一想，瞬间就气成了河豚！ 可惜啊，这种光享受不做事的好日子还没过两天，我便被陛下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不，陛下给我下了密令，作为整个后宫唯一的宠妃，我得可劲儿地作妖，帮陛下干掉后宫之中所有觊觎她身子的嫔妃。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想骂娘！ 本来吧，咱们陛下是女儿身，整个后宫注定得守一辈子活寡。 可眼下我不仅得守活寡，还得一天天蹦跶着，满后宫地招仇恨。这不是陛下坑妹么，哼，表妹也是妹。 至此，从前陛下在我心底遗留的最后一点儿美好印象，也碎成了渣渣，风一吹，全都没了。 没法子啊，在这后宫之中，陛下便是衣食父母。 作为唯一知晓她秘密的妃嫔，我可不得受点儿委屈么。就这样，我开始了漫长的作死生涯。 白天我到处蹦哒，把一个个稍微有点儿上进心的嫔妃，折腾得心力交瘁、怀疑人生。 晚上我与陛下同眠，忍受着陛下自登基以来，日渐响亮的鼾声。待到天一亮便要顶着俩黑眼圈儿伺候陛下更衣，直到陛下离开后才得机会补眠。 久而久之，皇后见了我气的牙痒痒，嫔妃见了我…喔，不对，她们根本就不想见我。 “妹妹你身为高位妃嫔，一言一行可都得做好表率，”这不，皇后又在我耳边阴阳怪气地念叨了，“这满后宫，就妹妹独得陛下恩宠。妹妹受宠之时，可曾想过宫中其他姐妹们的苦楚。” “没想过。”我两眼无神地看着皇后。 “你！”皇后似乎又生气了。 “娘娘，嫔妾这儿有上好的东阿阿胶，美颜抗皱，您可要带些回宫，治一治您的鱼尾纹?” “……！” 6 陛下专宠于我，已有数载。 可我多年无所出不说，还将本就人丁稀少的后宫，折腾得只剩寥寥几根独苗苗，还是毫无上进心的那种。 原本身体强健的皇后，被我气得动不动就心口疼。 这下言官们可坐不住了！这不，近些年骂我的奏章，如雪花般地飞到了陛下的案头。 让陛下废了我、斩了我的折子不计其数。若不是这些年陛下励精图治、国泰民安，怕是都有人要蹦跶着清君侧了。 “是时候了。”太后姑母说完了这句话，我便怀孕了。 当然，我没给陛下带绿帽子，我的肚子是假的。 只是我这一怀孕，皇后彻底崩溃了！ 自见皇后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是个憨的。可没想到，她居然那蠢得那么厉害。她…居然向陛下告发我假孕，原因竟是她在前些年，放任嫔妃给我下了不孕的药物。 作死啊作死。 果然没过多久，皇后便“疯”了。陛下看在镇国大将军的面子上，保留了她皇后的尊位，让她在宫中衣食无忧，整个将军府对陛下感激涕零。 至此，放眼整个后宫，太后老大，我老二。 十个月后，我“产下”一子。那孩子是我母族的婴儿，正经算来还是我的表弟。 “皇子”呱呱落地不久，我便从伺候我的宫人口中得知，当年的苏公子快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了一瞬，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当年那个红着脸，将玉佩递给我的少年。 “阿妩，你可真没用，”苏公子大婚当晚，陛下屏退左右，在我面前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几年，苏公子便把你放下了！” “表哥，别难过了。”看到陛下这样，我心底隐隐透出几分快意，可面上该有的‘关怀’，却是一分不减。 “……你可恨我？阿妩”陛下抬起忽然捏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着她。 “我永远也不会恨表哥。”我满眼真诚。 “……” 看着睡去的陛下，我自嘲一笑。 恨么? 当然。 我恨她因一己私欲，困住了我一生。恨她这些年来不顾竹马之谊，利用我，让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但我最恨的，是她杀死了我最爱的男子…那个我从小到大梦中的良人。 7 又过了许多年。 姑母在一次睡梦中离开了人世，父亲母亲也愈发苍老了。 据说芝兰毓秀的苏公子，在成为父亲以后，渐渐蓄起了胡子，变得愈发地古板。 而我也陆续“孕育”了几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我知道，这些女孩日后注定是要用来和亲的。为了不令自己难过，我自“生下她们”以后，便有意无意地避着她们，久而久之，这些女孩也不习惯与我亲近。 不过唯一的小皇子却与我感情极好。毕竟，他是我未来的靠山。 这些年我可没少费工夫，在他面前展现慈母之心。什么平日里的嘘寒问暖，生病时的彻夜照顾，偶尔陪他玩耍，亲自为他制衣这一类的温馨小事，我都做得丝毫不差。 在这个小家伙的眼里，我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每当看到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我母妃的时候，我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后宫之中，我已然没有敌手。身在前朝的父亲与族人，更是愈发权势滔天。 可这花团锦簇的背后，却是陛下对我日渐深重的忌惮。 我很清楚，陛下忌惮我，一方面是因我对待“皇子皇女”的差异，令她觉得我变了，变得过于现实。 可我不怕。这些年来陛下身边只有我，与她朝夕相伴，知晓她一切的秘密。若我不在了，她一个人面对偌大的皇宫，该有多么的孤独。 然而，这并不是陛下忌惮我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随着父亲的老迈，族人们渐渐失去了约束。 面对眼前滔天的富贵，不少族人被迷了双眼，失了心智。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之事层出不穷。 我身为一介女流，都能看出，如今家族虽枝繁叶茂，可根基却在日渐腐朽。 这样下去，大厦倾颓指日可待。想来，是该在皇室与家族之间做出抉择了。 在母亲来宫中探望我，言语间试探着，待陛下百年之后，将小皇子当做傀儡，由我联合母族代掌朝政的设想时，我笑出了声。 “哎哟，我的娘亲呐”我掏出丝帕，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 “您女儿几斤几两您没数呀，就我这样儿的，整天能混吃等死就不错了，哪有做摄政太后的命啊！” “娘娘休得胡说！”母亲的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 “母亲，女儿已入宫多年，”见母亲板着个脸，我便没再用夸张的假笑敷衍她，“俗话说嫁鸡随鸡，女儿这夫君虽然糟心了些，可毕竟是女儿的归宿。” 看着母亲明显不悦的神色，我知道，母族即将放弃我了。 8 小皇子十岁那年，陛下薨。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陛下握住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她小声地对我说了句“抱歉”，随即便撒手人寰。 我目光呆滞地凝视着陛下，沉默良久。忽然，我抬手狠狠地扇了陛下一巴掌，而后抱着她的尸首，号啕大哭。 身边默默抽泣的皇子公主，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母后！”，“母后，节哀啊！” “娘娘节哀！”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自顾自哭地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可言。我恨过陛下，可没了她，我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无所皈依。 打理陛下遗体的宫人，都是母族多年来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很快陛下女儿身的秘密，便随着一副华贵的棺椁葬入皇陵。 没过多久，皇陵“意外”遭遇火灾，陛下的秘密从此烟消云散。 数月后，民间开始流行起关于已故陛下的小传。其中我与陛下的爱情故事，更是在民间成为了一段佳话。 世人皆叹，已故陛下贵为天子，竟还是个难得的痴情郎。 传闻已故陛下在位期间，与青梅竹马的贵妃极为恩爱，偌大一个后宫，陛下唯独贵妃与孕育子嗣，当真是终其一生独爱一人。若天下女子能遇见这般良人，便是折寿二十年也是赚的。 我听闻此事，实在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这坑人的福气，谁爱要谁要！ …… 陛下丧礼完全结束后，我升职成为了太后。 原先“疯”掉的皇后，得了个西宫太后的虚名，依旧被关在宫殿内，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过据说这位西宫太后，在听闻我升职的当天，激动得吐了一口老血，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想到当初的皇后，如今的西宫太后，那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憋屈样儿。原本食欲不振的我，当晚就连吃了两大碗饭！ 鉴于新任陛下是我的儿子，朝堂高官是我的母族，我终究还是成为了摄政太后。 多年来只会混吃等死，撒娇坑人的我，莫名的有些心虚。 就好像一个深谙糊弄之道的落地秀才，忽然就被安排在了状元的官位上。 就…挺离谱的。 9 “母后、母后！呜呜呜…”在朝会上坚持了大半个时辰的小皇帝，一散了朝，便迈着他的小短腿跑到我身边，活脱脱地变成了个小哭包，“母后，他们又欺负我！” “皇儿莫哭，”我为小皇帝擦干眼泪，一脸慈爱，“母后心都要被你哭化了。” “母后，皇儿受委屈了……受大委屈了！” “乖皇儿，快告诉母后，是哪些不长眼的官员又欺负皇儿年幼。母后让皇儿的表哥、舅舅们教训他去！” “母后……” 安抚完小皇帝，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欣赏着窗外的繁花。 习惯了演戏的我，怎会看不出小皇帝拙劣的表演。 我理解小皇帝的不易，他小小年纪便接下了千斤重担，身边群狼环伺，他…只有我了。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我此生再也做不了母亲，可为了…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我怎么着也得用上女子做母亲的劲头，奋力一搏了！ 否则真等小皇帝被拉下马，我这个太后焉能落得了好? 数年之后。 我渐渐借着母族的势力，助小皇帝稳住了朝堂。然而狡兔死、走狗烹，至此以后，小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成了遍布朝野的太后党官员。 “皇儿，”看着眼前日渐成熟的小皇帝，我熟练地露出了慈母的微笑，“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母后不怪你。” “母后…”小皇子回望我，眼中感动与愧疚交织着。 “无妨，”我抬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你才是母后最重要的人。” …… 没过多久，朝堂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终于，在小皇帝成年那日，太后党官员被清洗殆尽。期间，宫外隐隐传出小皇帝生母另有其人的“无稽之谈”，小皇帝听到传闻后，还特地跑来告诉我，宫外的那些谣言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我熟练地微笑，继续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 对我来说，小皇帝如何看待宫外的传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小皇帝是否相信那些传言，我如今都是待他恩重如山的太后，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怎么都是跑不掉的！ 其实啊，我很清楚。 小皇帝与我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母慈子孝。我待皇女们的冷漠，待母族的无情，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那又怎样呢？ 我冷漠，我自私。当年我能为了在陛下身边过得好，替她除掉身边无辜的嫔妃。如今我便能为了自己下半生的地位尊荣，背叛整个家族。 我知道自己此生对不住许多人，我辜负过苏公子的爱慕、长辈们的爱护、母族的信赖。可我又何尝没被利用、辜负呢？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只是我害怕啊，我怕如果我心软，那当初被除掉的便是我，如今为家族陪葬的也是我。 当我抛弃了恻隐之心以后，我赢了！我这一辈子都富贵无极！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我会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华美的嫁衣，坐在花轿之中，心若擂鼓。她怀揣着满满的期待，虔诚地向上苍祈祷，“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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