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

红叶魅舞| 2021-7-16 09:37 阅读 9610 评论 0

大中午被叫起来，于绾绾妆黛未施的脸上神情厌厌，周围围了圈看热闹的浪荡女子。

凤来楼有最好的酒和最美的人，可惜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而这次过来的却是一老一小，一看就是投奔来的破落户。

奇的是小的衣着鲜亮，一脸藏不住的矜傲，他看不上这里的人，对着未来即将成为依靠的于绾绾也是看不起居多。

不过于绾绾始终厌厌的，一副提不起兴趣的表情，她打了个漂亮的哈气，对着婆子递上来的盒子，无可无不可地打开一看，她提溜起里面上好的冰蚕丝帕，左看右看，最后随手抛进盒里，满脸讽刺说道：“恩客那么多，他是唯一说要娶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消息，儿子都这么大了。”

对面两个人一听，脸色不由有些难看，不过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

谁知于绾绾话锋一转道：“不过要我帮他养儿子，他是多大的心，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于绾绾把玩着桌上的扇子，一副慵懒困态。

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的女人下巴都快掉了。她们满以为于绾绾怎么都会把人留下，毕竟她有个弟弟，就是大路边没人要领养回来的。

当时六岁大的莫言初在角落里守着摊腐尸烂肉，被于绾绾一眼看中，带回来当了少爷，一个本可以买回来当下人使唤的，偏被领回来好生养育起来，这让楼子里上下都沸反盈天了一阵子。

后来莫言初大了，楼里的人又开始感叹于绾绾眼光之毒，不到小倌馆工作真是屈才。这孩子打眼一看是狗狗眼，仔细一瞧是生了对兔儿眼，美如流线般通红的长眶和眼尾，微微一瞪就有种滚圆的效果，白皙笔直的小巧鼻子，洁白的牙包裹在饱满艳泽的嘴唇之下，一副可爱的兔样。

世上美人多如过江之鲫，好看处不尽相同，好看到能有一番特色者极少。更何况莫言初，眉宇面容英朗，可攻可受，可盐可甜，让人越看越爱，笑起来使人啼笑皆非，又兼具美好纯洁，对身陷泥淖的人是种致命诱惑。

问题是于绾绾自己不染指，也不许他人玷污，真就把人当弟弟一样养大了。

很显然，于绾绾现在不想当傻瓜，她听着对面的婆子骂她是戏子是婊子，不仅无情无义，还哄完了男人的钱，再去骗心，害了她们家小姐一辈子，连无辜的孩子也撒手不管，她要去外面好好宣扬她云云。

于绾绾却只有一句话：“我这里不缺洒扫使唤的，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也不像是做得来这些的。”

她喝着杯里的茶，一副对一切无动于衷样子，事实上她等得了，老鸨受不了了，她出面清场道：“我们凤来楼打开门做生意，不是善堂，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绾绾既然不认，你们再强留下来，我们就要撵人了。”

白天的老鸨，一身素锦，清汤寡水的扮相和夜晚的花哨呱噪判若两然。

婆子早不复刚来的骄傲，她隐隐后悔刚刚搞得太难看，留是不可能了，她希望至少不会白跑一趟。

她喘着粗气瞪着于绾绾道：“我家老爷一片痴心算是白付了，我希望你就算不念旧情，孩子可怜落难了你好歹拉拔一把，当年老爷在你身上花的钱，能拿一笔出来，我们以后都不再来找你。”

于绾绾‘呵’笑一声，又喝了口茶，语带不解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们这里打开门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的，更何况林世杰当年的嫖资多少我可是记得的，要不是那张脸，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多年了，过来张嘴就要我倒贴，你是多大脸。”

婆子眼见希望破碎，状若疯虎，大叫着扑上去叫嚷着要撕碎于绾绾的烂嘴。

凤来楼的案几华丽厚重，做不了挡板，于绾绾挨了几下子，婆子才被拉开。

疯婆子嘴里骂着些下三滥的话，带来的小公子也被推搡着撵了出去。

于绾绾事不关己地拿着面手镜，端详脸部的姿态跟正在化妆似的。

老鸨回头一看，抽了镜子道：“少半死不活的，我看着都比你更紧张你的脸，而且做我们这行也是要名声的，有的事做绝了也不好。”

于绾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一声，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那婆子欺负完楼里的姑娘，就只全须全尾被撵出去算了。

事实上，身在楼里的姑娘，哪一个没有挨过打骂？干这行最怕的就是染上脏病，次一等的楼子里治这个用的是烧红的铁丝，可一旦有了病，这里也就留不长了，最后金钱耗尽什么下场，对比现在，真是鲜明的讽刺。

老鸨说完也有点意兴阑珊，她象征性地甩甩帕子，掐腰吆喝道：“好了好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吧，耽误了晚上的正事，一个个仔细你们的皮！”

围观的姑娘们也不再驻足，毕竟这样的事在这个世道上是真不稀奇，于绾绾的背信弃义也让整件事情缺少了后续和谈资。

夜晚降临，凤来楼里欢声笑语，一个老先生年纪大得颤颤巍巍，和女人喝酒谈笑却熟稔得很。

喝到兴处，便和人评论起白天的事来：“楼子里的女人，玩玩也就罢了，那里谈得上什么真心实意。不过那林世杰也是倒霉，遇上个半点情意都不讲的婊子，这女人啊，还是心肠软点的好，个个都像这于绾绾似的又臭又硬，这地方我也就不来了。”

陪酒的两个格格笑着不说话，但是另一处陪客的年幼姑娘放下酒壶，不满抱不平道：“老大爷，你一个过来嫖得，难不成还打算到这里挑人品行不成？”

老头顾自和人饮酒调情，发话的诗语被晾着，不过她倒也不尴尬，妓女嘛，习惯就好。

双胞胎莺歌燕舞一边勾着老头喝酒，一边用诱惑的语气发嗲道：“大人，你倒是回答诗语妹妹啊，人家可是才女胚子呢，要不就是嫌妹妹不够美呢！嘻嘻~”

老头被粉拳锤得一阵舒适，心情大好下开口道：“女人就不该识字，灌点墨水进肚子，就容易认不清贵贱尊卑。也罢，我给莺莺面子，随便说说好了。”

他捋了捋胡须袖子，一手叉腰点了点案几，偏头正色道：“你们看这盘鸡，它端出来就是让人吃的，可是要上得了台盘，它还得摆得好看。你们这些女人长得再漂亮，不守妇道，没有三从四德，要是品性再不追求些高洁，凭什么让男人给你们花钱，追着你们不走？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哪个男人会真心爱一个妓女的呢！呃～”说到激动之处，他打了个酒嗝，放了个舒服的屁，就差站起来了。

莺歌燕舞表情嫌恶得想吐，贤良淑德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还要这老山羊一边放屁，一边鼓掌拍手说好棒？

这边刚有点想法，那边恩客响亮地拍起了手，大贊汪老见解不凡，莺歌燕舞也只好‘呵呵’讪笑着鼓起掌来。

汪老头自得地扯个鸡腿吃起来，满手油还不忘在女人身上揩油，诗语看得眉头直皱，却被大手一搂，喂酒调笑起来。

此时此刻，于绾绾正坐房中饮酒，她看了眼坐对面给她倒酒的莫言初一眼，便让丫鬟退了去。

她散漫地瞧了眼窗外的夜色，一口饮尽杯中酒，淡淡道：“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了老实在外呆着么？”

“就是想阿姐了。”莫言初又给她倒了一杯，一脸苦恼道：“阿姐就不想赎身么？这日夜颠倒的，到底伤身。”

“你懂什么，做妓女的不在妓院呆着，做什么不叫人笑掉大牙。”于绾绾又是一杯，顾自一笑道：“何况在哪里不是一样，哪里都不如这里有趣、精彩，也自由。”

她眼神迷离，像是醉了，莫言初把她扶住，认真道：“我要有一天，阿姐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离开，到哪都风风光光的。”

如果有人在，只会觉得两个人在说梦话，其实于绾绾在楼子里也确实自由，毕竟她挣的老早就能盘下整个凤来楼了。

可是她很累，也不快乐，再世为人本是一种机缘，她利用先机积攒了上辈子望尘莫及的财富，报答了上辈子被她连累至死的孩子，心却已然老了。

于绾绾毕竟没醉，这辈子她在男孩眼睛里不仅看到了义字，还有深深的情感，这是如今她所避之不及的。

她别开头，不去看男孩那张喜人的脸，悠悠道：“你也大了，以后少来，别沾了那些坏脾性，否则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