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乌云，也要笼罩她的一生

鲨鲨比亚

故事简介：

从小到大，千叶熏和沈之昀独处的模式必然是一個怒吼一個落泪，一個施虐一個受虐，就在她在这种辣手摧花的逆境中坚强地长到十八岁时，她那個恶魔哥哥居然半夜跑进她房间偷吻她，原来他竟别扭地暗恋了她八年……

他要她的视线永远不从他身上移开，哪怕要他变成乌云，笼罩她的一生。

之一

沈之昀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透过玻璃橱窗看到小薰脸上挨了一巴掌，而杜尚站在一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那個女店员为什么要打小薰?沈之昀不解，愤怒令他的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千叶薰不知道向杜尚嚷了句什么，然后捂着一边红肿的脸愤怒地跑了出来。静默地守候在店外的沈之昀意外地看到千叶熏转身贴在墙上，偷偷地向店内观望，脸上恼怒愤恨的表情奇迹般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大功告成后的欢欣鼓舞!

粉色嘴唇微微抿起，漂亮的大眼睛里有活泼的光芒在闪烁，直到她看到负手而立的沈之昀时，喜悦的表情便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漂亮的小脸像被乌云压顶了一般，变得无比阴郁。陌生人打了她一巴掌她都还能笑得出来，见到他却像见到鬼，沈之昀更觉得火大，上前拽住千叶薰的手，粗暴地将她拖走，不必转身他也知道，千叶薰一定又是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难道他是催泪瓦斯弹吗，一靠近他就让她泪水涟涟?

“不许哭!”

沈之昀听见身后的千叶薰在轻轻地抽噎，是在忍泪吗?沈之昀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一边不顾路人侧目强拖着千叶薰向停车场的方向疾行，一边掏出手机。

“杜尚!”

“嗯哼?”

沈之昀听到电话那头的杜尚语调轻快喜悦，更加怒不可遏，千叶薰当着他的面被人打了一巴掌，杜尚这個浑蛋竟然还笑得出来?“你给我听好，你再招惹我们家小薰，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千叶薰虽然习惯了沈之昀在她面前永远是暴怒加暴躁的魔君形象，但刚才那句“我们家小薰”还真是让她无比震惊，原来——沈之昀在别人面前是这样称呼她的!

之二

到了停车的地方，沈之昀打开车门将千叶薰塞进车内，甚至亲自替她绑好安全带，然后他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丢下一句：“现在你可以哭了。”声音里似有莫名的轻柔。砰的一声，车门被狠狠关起的声音令千叶薰浑身一颤，方才是她听错了吧?

“早就警告你不要和那個暴发户的儿子走得太近!”沈之昀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千叶薰瑟缩地一躲，本来已经忍住的眼泪又开始汹涌澎湃了。其实，她真的不是脆弱无用的女子，但从小活在沈之昀营造的暴力氛围中，沈之昀的一個眼神就足以令她瑟瑟发抖。“其实，阿尚和我……”只是在演戏，她假扮杜尚的野蛮女友，然后无所不用其极地蹂躏他、侮辱他、践踏他，直到杜尚真正喜欢的那個女孩看不下去出手拯救他。那個女孩就是在精品店打工的店员，她因为千叶薰逼真的演技而忍无可忍地出手打了她一记耳光。能不逼真吗?千叶薰偷偷地想，她就是在模仿沈之昀日常的暴君言行呀。

“我不想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我只要求你离他十万八千里远!”沈之昀转脸逼视千叶薰，他的目光本就十分清冷，此刻又怒意涌动，千叶薰感觉自己的泪腺又开始蠢蠢欲动，眼泪呼之欲出了。

她真的不想表现得这么无用，她真的不想，可是从小到大，只要她和沈之昀独处，那必然就是一個怒吼一個落泪，一個施虐一個受虐，绝不会有一分钟的和平。

千叶薰也知道沈之昀最恨她哭，她一哭他就更生气，可是她真的好怕他，怕他的逼视、怕他的恶言，甚至怕他的呼吸、怕他的存在。眼泪模糊了视线，千叶薰忽然感觉到沈之昀向她靠过来，她吓得呼吸骤停，沈之昀修长的手指却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個有隐约红色指痕的地方。

“疼吗?”恍惚中，千叶薰听沈之昀这样问道。

是她的错觉吧。他待她这么温柔?下一秒脸颊处剧疼，沈之昀用力地捏压她的脸，似乎想制造一块更大的痕迹来遮掩那几道指痕。是的，刚才一定是她的错觉。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做错什么事都可以，就是不许丢我们沈家的脸!”

好宽容的禁令呀，她不管做错什么，哪怕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一定会被他认定是丢了沈家的脸呀，千叶薰敢怒不敢言。

如果八年前，她接受沈伯伯的安排去法国就好了。当时若狠狠心走掉就好了，也许远离母亲的生活会令她极度寂寞，但至少也比忍受这漫长的八年凌虐要来得好。如今，她就好像折翼的鸟，沈之昀在她心上留下的伤痕太深了，不管她最终逃到哪里，一样还是忘不掉这样一段磨难重重的记忆吧。千叶薰茫然地望向车窗外，她并不知道沈之昀视线的余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而沈之昀，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没有在看他，所以他眼中戾气顿消，温柔渐显。

之三

回到沈宅的时候，千叶薰脸颊上的红肿引来了沈氏夫妇的惊呼。

“小薰非要试用商场里的化妆品，怎么拉都拉不住，幸好只抹了半边脸，不然她现在就是关公了。”

千叶薰听着沈之昀巧舌如簧，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他总是这样，人前风度翩翩长袖善舞儒雅亲和，人后……沈之昀将从冰箱里拿出的冰袋敷在千叶薰的脸颊上，沈氏夫妇看他们相处得这么融洽不由得都会心一笑。

封杀她找他们告状诉苦的所有可能性，沈之昀的阴险狡诈堪称天下第一，千叶薰只敢缩在角落里腹诽。

沈颐礼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千叶薰坐过去，他手上拿着银楼刚送来的效果图，他和千涵瑜刚才一直在挑选图案。

“我们准备打造一顶小金冠送给你，作为你十八岁的成人礼。”

千叶薰留意到一抹异样的表情在沈之昀脸上一掠而过，但随即他就笑眯眯地上前帮着沈氏夫妇出谋划策：“这张很好呀，这個也不错，其实小薰这么漂亮，戴什么都好看啦。”完全是宠溺妹妹的长兄的口吻。

“我不要!”千叶薰生硬地丢下这三個字后便转身走了。她很清楚自己的这种反应会被误认为是别扭固执不识大体，并因此更加反衬出沈之昀大度宽容懂得照顾每一個人的感受，千叶薰知道不管在妈妈还是沈伯伯眼里，沈之昀都是十全十美的儿子，虽然他实际上根本就不是。

她的世界怎么可以扭曲，这么颠倒黑白呢?往常遇到这么憋屈的时刻，千叶薰会找杜尚诉苦，但此刻杜尚肯定正和心仪的女孩在一起，她怎么好意思去打搅他呢?

“小薰，马上就要开饭了。”沈之昀又开始扮好人。

“我不饿!”千叶薰生硬地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继续走去，就让沈伯伯和妈妈认为她是冥顽不灵孺子不可教吧!

之四

她是個小妖精，这就是沈之昀对千叶薰的第一观感。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必然轻而易举地就能征服他老爸那颗温柔多情像古代诗人的心，老爸很快就会将这只拖油瓶视如己出，甚至把她看得比他这個亲生儿子更重要。

沈之昀无法忍受这一点。所以，他送了千叶薰一份“丰盛”的见面礼，他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看着她像没有自主能力的布娃娃似的一路弹跳、翻滚，最后面朝下滚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千叶薰惊醒，八年前那一幕早已成为潜意识里的一颗毒瘤，时时触发她的噩梦。

“该死的沈之昀!”千叶薰恨恨地捶打了一下枕头，发现自己仍穿着白天的衣服，便三下五除二地脱下……

“你想干什么?色诱?”嘲弄的语调在卧室的某個角落响起。

千叶薰的第一個反应是干脆横刀自刎算了，第二個反应是沈之昀这個浑蛋什么时候潜进她房间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第三個反应刚才她骂他的话他应该都听见了吧?

“喝了吧!”沈之昀递过来一碗白粥。

千叶薰手忙脚乱地用毛毯把身体裹起来，沈之昀轻哼一声，显然对她毫无诱惑力的身体感到不屑。他总是对她感到不屑，千叶薰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酸涩。

沈之昀双手环胸站在她对面，显然拿定主意要监视她将这碗白粥全部灌进肚子里。千叶薰很不甘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吞食，白粥的温度偏冷，他到底来了多久了?

“所以，你是拿定主意了?”沈之昀的语调非常平淡。

千叶薰无辜地瞪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拿定什么主意?这没头没尾的问题。

沈之昀的凤眼里流露出恼怒之意，他说：“拒绝沈家给你提供的一切奢华享受，比如那顶我父亲准备送给你的成人礼金冠。你不想对这种富贵的生活上瘾，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轻而易举地离开这里，对吗?”

千叶薰呛了一下。

“你以为你成年了就可以脱离沈家，就可以离开我?你做梦!”沈之昀暴怒地吼完后，愤愤离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吓了千叶薰一跳，她刚才是幻听对吧?如果她真的走掉了，沈之昀不该是第一個拍手称快的人吗?他不是一向视她为入侵者，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去太平洋吗?当年，他不就把她踹下楼，恨不得她一跤摔死算了吗?

之五

千叶薰再次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嘴唇，面前的饭菜丝毫引不起她的食欲。她怎么会做那么荒谬的梦?她竟然梦见沈之昀吻她，他的嘴唇贴上她的，软软凉凉的感觉一点点深入，像被迫吞食了一口冰激凌，虽然并不是心甘情愿，但感官上留下的记忆就是很甜蜜的呀。

果然梦都是反的，按照她和沈之昀的敌对关系，现实生活中他应该是恨不得张开嘴一口咬死她吧。亲她?天啊，怎么可能!

“千叶薰!”杜尚走过来，虽然沈之昀经常蔑称他为“暴发户的儿子”，但实际上杜尚的长相真的是要多高贵有多高贵，白皙到接近透明的皮肤，宽而高的额头，修长的双眉，深邃的黑眸，挺直的鼻梁，弧度完美的下颌，如果杜尚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就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艺术家精心打造的雕像。

“你的嘴唇怎么这么红?”

“用错唇蜜了，有点过敏。”天啊，好烂的借口，和昨晚沈之昀那個试用化妆品过敏的谎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根本就像刚刚被人吻过呀。”杜尚口无遮拦地道。

“滚!”千叶薰惊叫，天啊，有这么明显吗?难道她一直在下意识地传达“我觉得我自己好像被人偷吻了”这個讯息吗?真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我不太舒服，下午的课我不上了。”千叶薰准备逃之夭夭。

杜尚的视线却锁在她红得有些异常的嘴唇上不放：“小薰，你再帮我個忙，好不好?”

“又怎么啦?”

“你知道我现在和琪琪在一起了，我们两情相悦，迟早都是要Kiss的，所以……”

千叶薰被杜尚一直停在她唇上的目光搞得有些发毛，她嘴上又没写下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干吗这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呢?

“你借我练习一下，好不好?”

借他练习?练什么?Kiss?千叶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杜尚却已经当她是默认，兴高采烈地将整张脸凑了过去。啪!千叶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杜尚被打的那边脸颊，还真是一报还一报，昨天他连累她挨巴掌，今天他就挨了她的一巴掌。佛祖你好公平啊，千叶薰抱歉地望着杜尚。

“你知道，这是条件反射……”虽然杜尚堪称天下第一损友，但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扇他耳光的。

“呵呵——”背后忽然传来一串轻笑，千叶薰僵硬地扭头，果然，是沈之昀站在她后面，他来了多久了，怎么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呢?还有——杜尚其实一早就看到他了吧?刚才是故意做戏要刺激沈之昀吧?如果她刚才又一如既往地做烂好人，任由杜尚拿她练习接吻的话，沈之昀一定会；中出来再暴揍杜尚一顿吧?

杜尚和沈之昀虽然相差四岁，但他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直到五年前，沈之昀约杜尚出去打篮球，结果到了晚上，沈之昀一個人哼着歌回家，杜尚却躺进了医院。虽然这么多年来，杜尚都不肯指认把他揍得爬都爬不起来的人就是沈之昀，但所有的人对此都心知肚明。至于沈之昀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痛揍杜尚，就没有人猜得出前因后果了。

“小薰，跟我回家。”沈之昀自说自话地拎起千叶薰的书包，见她一脸的不情愿，于是说，“刚刚是你自己说你觉得不舒服，下午的课不要上了的。”沈之昀笑眯眯地继续在外人面前扮演慈兄这個角色。

“小薰，你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你不必怕他!”杜尚忽然说道。

已经走开几步的沈之昀又退回来，他走到杜尚旁边，然后在距离他只有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两個高大的男生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地怒目相视着。千叶薰感觉整颗心都被拎了起来一样，不会又打起来吧?

“杜尚，你那么想和我再打一架，一雪前耻吗?呵呵，我知道你练拳练了好几年，不过，你慢慢练吧，我没空奉陪。”沈之昀贴在杜尚耳边轻声说道，“反正如今千叶薰对你不屑一顾，我又何必再对你出手呢?”沈之昀说完大笑起来，杜尚的脸则气到发紫。

千叶薰搞不清楚沈之昀到底对杜尚说了什么而令他又恼又羞，她来不及安慰他，只好转身对他喊道：“我的生日会，记得要来哦，记得哦，杜尚。”

之六

千叶薰真的很想问清楚沈之昀到底对杜尚说了什么恶毒的话，但又很怕激怒沈之昀，而眼下他难得地显得心情很好，真的好难得，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难得，嘴角含着小小的笑容，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起来，看上去——竟然很帅气!千叶薰有点不想破坏眼下的这一切。

一直专心驾驶的沈之昀忽然将车靠边，千叶薰诧异地看向他，啪，沈之昀解开了保险带的拴扣。然后，他靠过来，用一只手托住千叶薰的脸颊。又想玩昨天那個把戏，起劲地揉她的脸颊，好像那根本就是一块橡皮泥?不要吧，她脸上的红肿刚刚消退，她到底又招惹到他什么了……

沈之昀的吻落下来，像蒲公英，像雪花，轻轻柔柔的，千叶薰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变得温软，这一幕和梦境中的……重叠起来了，难道说她不是发春梦，而是——沈之昀真的曾经偷偷潜入她的房间，趁她熟睡时小心翼翼地亲了她?

“这里，”沈之昀终于放开千叶薰，“是专属于我的。”他用食指轻点她红艳艳的嘴唇，“不许任何人来碰。”

千叶薰猛眨眼睛，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不是一向视她为洪水猛兽吗?不是一向像嫌弃一团大垃圾一样地嫌弃她吗?

“小薰?”沈之昀布满喜色的眼睛忽然暗淡下去。

直到手背被打湿，千叶薰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其实她是开心的呀，简直就是欣喜若狂!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千叶薰习惯性地按下接听键，完全没意识到沈之昀露出危险的神色。

“杜尚?我……”

沈之昀猛地抢过千叶薰的手机，用力从车窗丢出去，一辆卡车疾驰而过，千叶薰眼睁睁地看着她刚买没多久的手机被碾成碎片。

“你干什么?”千叶薰惊喊道。

他干什么?他吻她，她落泪，还想向杜尚诉苦?他恨不得捏死她!

之七

这两年，千叶薰不止一次地听沈伯伯催促沈之昀赶快找個正式的女朋友定定性，沈之昀总是微笑着答应，然后阳奉阴违。沈之昀有很多女朋友，他虽不及杜尚那么俊美，但他更有魅力，也更有魄力，沈家的生意这几年完全是他一個人在打理，他是可以令女人趋之若骛的男子。

千叶薰有一次听到杜尚很不屑地评价沈之昀：“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满足他需要的物品。”

那么她呢，也是他充满压力的紧张生活中的小小调剂品吗?千叶薰望着镜子里那個穿着柔粉色单肩小礼裙的亭亭少女，心想，她在沈之昀眼里也是一件可以用来寻欢的物品吗?

生日会很盛大，城中名流全部出席，到处衣香鬓影，沈氏夫妇笑脸迎客，沈之昀也早早地出现给继妹捧场。当千叶薰打扮好出现在楼梯转角处时，所有来宾的视线齐齐向上望去，沈之昀捧着酒杯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她终于还是长大了，像朵花一样彻彻底底地绽放了，就算他真的无所不能，也无力阻止别人发现她的美。

千叶薰对别人惊艳的眼神浑然不觉，她的脸上是一副和眼下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失魂落魄的表情。根本心不在此，就算他为她准备了这么盛大的庆生会，她也根本不领情。就像父亲曾提议要赠她一顶金冠作为成人礼，她也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总之，她要和他们沈家保持距离就对了。沈之昀越想越气，这时杜尚带着女友出现了。千叶薰的视线立即转到他的身上，脸上的神态立即变得热切起来，好像只有看见杜尚她才能真正地活过来!沈之昀气得几乎把手中的酒杯丢了出去。

杜尚一看到千叶薰，立即撇开女友，快步走上楼去。他走到千叶薰身边，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然后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千叶薰露出动容的神态，一直飘荡在体外的魂魄终于归位，她目光专注地看着杜尚，然后红唇不断地开合，向杜尚亲密地讲述着什么。两個大孩子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正用快要喷火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有人走到沈之昀身边，娇声向他打招呼，沈之昀不耐烦地看了来人一眼，是杜尚带来的女友!他立即换上殷勤的表情，对着漂亮高挑的女孩充满蛊惑地一笑。

之八

杜尚扶着千叶薰的手臂，轻柔地问她：“为什么不下去?”

“忽然想起小时候被沈之昀从这里推下去……有点怕，所以……”

杜尚微笑着道：“那么久的事情了，难道还有心理阴影吗?”

“不，我只是忽然间想起，那次我摔下去后，沈之昀跟着跑下来，然后拉我起来，手忙脚乱地查看我的伤势，他并没有冷酷地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杜尚，有没有可能，沈之昀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我，他其实也是有一点喜欢我呢?只是他不懂得怎么表达……”不然，他怎么会用那么宠爱的方式吻她呢?

杜尚怔住了，虽然他和千叶薰一直无话不谈，可她问他这样的问题，要他怎么回答呢?难道真的告诉她，沈之昀确实一直都喜欢着她，所以当年才会骗他去篮球场，然后趁着四下无人暴打他一顿?

“不许你喜欢我们家小薰!”

“凭什么?你不过是她哥哥而已。”

“我不是她哥哥，我永远不会当她哥哥的!杜尚，你听好，你想要追求千叶薰，除非你能越过我的尸体，要不然我就把你变成尸体。”当年的话，言犹在耳。

那次，沈之昀下手之重真是恨不得把十四岁的杜尚给活活打死。杜家的人曾试图通过法律途径要沈之昀付出代价，但杜尚始终不肯指证打他的人就是沈之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秘密保守下来——关于沈之昀喜欢千叶薰喜欢到为她杀人都可以的秘密。所以今时今日面对千叶薰后知后觉的疑问，杜尚决定继续让真相石沉海底。他回答她道：“沈之昀那种人，他只爱他自己。”

杜尚看到千叶薰眼底掠过浓浓的失望，杜尚想，也许应该让她一個人独处一下，他刚准备走开，却听到千叶薰忽然掩嘴惊呼起来，杜尚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

沈之昀正抱着一個漂亮的女子忘情地激吻着。杜尚看到千叶薰握在楼梯护栏上的手越捏越紧，指节凸出，说道：“原来，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呀。”她又开始做那种徒劳的努力，试图挤出一個笑容来，“好丢人哦，这样自作多情。”不过就是一個吻，沈之昀吻过无数個女生呀，难道他爱她们每一個?

“我也好丢人哦。”杜尚将手轻轻覆在千叶薰的手背上，沈之昀勾搭上的，就是他刚刚交上的女朋友林琪琪。杜尚毫不费力地扮出一個悲伤的表情，然后可怜兮兮地向千叶薰说，“我们俩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小薰，不如这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之九

生日会的隔天晚上，千叶薰回到家意外地看到林琪琪，她妆容精美，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沈之昀的身旁。

沈之昀从未带过女孩回家，林琪琪是头一個。千叶薰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就好像全世界的光和热都离开了自己，她感到好冷好冷。

林琪琪的到来令沈氏夫妇十分开心，沈之昀也一直陪伴在林琪琪左右，做出俪影双双的姿态来。千叶薰感觉自己像是一個被彻底忘掉的人，她忍无可忍，终于开口了。

“沈伯伯，妈妈，我想我成年了，可以正式开始交男朋友了，我想和杜尚交往。”

砰!沈之昀将汤勺丢进汤盆里，几乎将瓷器砸破，他说：“我不允许!”

千叶薰望着他，以无比清楚的声音发问道：“你凭什么不允许?”

沈之昀哑然，这么多年来，千叶薰从未这样顶撞过他。千叶薰看到一向拿自己当上帝的沈之昀露出失措的表情来，她忽然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解气过。

之十

对于千叶薰和杜尚在一起的事，沈氏夫妇内心是非常赞同的，杜尚从小就像小骑士一样地默默守护在千叶薰身边，如果真的走到一起后，他必视她若珍宝，待她极好。因为杜尚早就计划好大学要去国外读，而千叶薰自小就有绘画天赋，沈颐礼一直想送她去法国深造。

杜尚和千叶薰一起坐在电脑前查看欧洲大学的资料。千叶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杜尚说：“你知道吗，我十岁的时候，沈伯伯看了我的一幅油画，直夸我是天才，立即要联系学校送我去法国，但是沈之昀跑过来和我说，他一直对我这么凶恶，是因为他痛恨我妈妈，他说我就是我妈妈的替罪羔羊，我胆敢离开的话，他就会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妈身上。而我——”千叶薰摇头苦苦一笑，“竟然就被他吓唬住了。”

“沈之昀从来都是诡计多端的。”杜尚淡淡地评价道。说真的，他实在不喜欢千叶薰总是把沈之昀挂在嘴边，“小薰，你不要总是告诉我沈之昀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兴趣知道。”杜尚语带讥诮。

千叶薰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她到底当杜尚是什么?那天杜尚问她当他女朋友好不好的时候，她并没有答应他，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内心对他的感觉，她是很喜欢他，视他为知己至交，但也仅此而已。后来她忽然宣布要和杜尚交往，则是因为……要激怒沈之昀。千叶薰被这個

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深想下去。

之十一

千叶薰和沈氏夫妇热烈地讨论着关于出国的各项事宜，沈之昀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他在外头喝得半醉，回来就瞧见千叶薰母女还有他老爸三人聚在一起共享天伦的美好画面，他的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之昀，我们在说送小薰出国的事。你知道当年我就打算送她去法国深造，可是那时小薰太小了，我们不放心，她自己也害怕，现在好了，有杜尚陪她一起去，我们都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出国?”沈之昀有点僵硬地重复这两個字，然后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千叶薰的身上。

千叶薰不断地做心理准备，等待沈之昀的恶言恶语，可是他竞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千叶薰怔了怔，忽觉不妙，追上楼去，沈之昀已经闯进她房间，推开窗口，把屋内的东西一样样地向下抛去。听到千叶薰追了上来，沈之昀转身，一双眼睛已经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

“千叶薰，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就是一条怎么都养不熟的狗!”

跟着追上来的沈氏夫妇听见沈之昀这样骂千叶薰，他们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之昀一直对小薰十分友爱的呀。千叶薰不做声，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这些年她在沈之昀面前总是一再退让和隐忍，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就是受虐狂或是软骨头，她只是想要取悦他，她以为只要她不违逆他，永远顺从他，那么终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好。但是结果，她在他心中竟然卑贱得好似一条狗!

千叶薰当着沈之昀的面拨通杜尚的电话：“阿尚，我想离开这里，你来带我走!”

沈之昀望着千叶薰，暴怒的神情一点点地在他脸上碎裂：“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从最开始的时候……”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轻喃道。

之十二

千叶薰和杜尚出国的当天，沈之昀和林琪琪分了手。

本来那個叫林琪琪的女子就是沈之昀随意选来打击千叶薰的。如今，千叶薰走了，他还留着她干什么呢?毕竟，整個世界只有千叶薰一個人能激起他狂暴的、邪恶的、必须要伤害什么的欲望。

当年他痛殴杜尚，其实他眼前浮现的全部是千叶薰的样子——漂亮的阿薰、柔弱的阿薰、善良的阿薰、努力坚持自我的阿薰……可是就算千叶薰有一万個优点，也全部只能属于他沈之昀一個人!谁都不能染指!

可是如今千叶薰走了，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坐在露台上对着星星月亮和无边夜色猛灌啤酒的沈之昀将喝空的啤酒罐狠狠地丢进花圃，盛放的玫瑰被砸得弯落下去。沈之昀带着醉意神经质地大笑，这样辣手摧花的事情最适合他干了，他实在太擅长这個了，这么多年以来，他简直是得心应手了!

他明明知道千叶薰有多美好，他明明知道千叶薰值得被最好地对待，可是他却选择了用最粗暴的方式对她，怕她忽略掉他的存在。他要她的视线永远不从他身上移开，哪怕要他变成乌云，笼罩她的一生。

其实，一直以来卑微地爱着的人是他呀!虽然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能自信爆棚，觉得自己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瑕疵，可是面对千叶薰，他总是自惭形秽，生怕自己被她嫌弃，于是，他抢在她前面，先摆出嫌弃的姿态。

他明明是爱她的呀……

之十三

杜尚系好安全带，等待飞机起飞。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他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摆脱沈之昀这個劲敌的威胁了，杜尚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在美好异国的朝夕相处里成功地抹去沈之昀留在千叶薰心灵上的印记。“薰……”杜尚转向千叶薰，他以为他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同样期许和雀跃的表情，结果，他看到的是千叶薰泪如雨下。

“对不起!”千叶薰很努力地想要停止自己不合时宜的哭泣，“真的很抱歉。”她用力地擦拭眼泪，但她的眼泪似乎有它们自己的意志，一串一串地流得更快，最后连空姐都频频向这里投来探究的目光。

其实，小薰根本不想跟他走!一直以来，他看不惯沈之昀强加在小薰身上的那种扭曲的爱，可是眼下，他不顾千叶薰真实的心意，强行要将她带去法国，这样的他和那個讨厌的沈之昀又有什么不同呢?

转瞬间，千百個念头在杜尚的心中掠过，他说：“小薰，如果我告诉你，”杜尚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很艰难地把那句在自己嘴边徘徊了好一会儿的话说出口，“沈之昀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能不能停止，不要再哭了?”

千叶薰愣住了，就像受惊过度一时缓不过神来那样。“不可能的。”她更用力地按住双眼，“杜尚，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种嘲讽的话……”千叶薰很小声地抗议道。

“你是傻子吗?薰，这么多年来，难道你看不出沈之昀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吗?不管在谁面前他都能表现得彬彬有礼冷静克制，可是只要他的视线一落在你身上，他的灵魂就像从身体里炸出来那样。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么怎样才是喜欢呢?”

杜尚用力地解开安全带，然后拽起千叶薰：“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一定要你亲口问一问沈之昀，如果他说不是，那么我再带你走。”

最后一個字落音时，杜尚便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千叶薰，因为沈之昀一定不会说不是。

之十四

月色如银，花影深深，当沈之昀将第N個啤酒罐丢向玫瑰花丛时，花丛中发出了抗议声。

“啊!”短促的惨叫声。

沈之昀心想自己实在醉得太厉害了，他不但听见了玫瑰花说话，而且用的还是千叶薰的声音。千叶薰现在根本就在飞去法国的班机上，待在那個俊美得不像话的杜尚身边呀。忌妒令沈之昀更加的头晕眼花，以至于当半边脸都被鲜血淹没的千叶薰走到他面前时，他本能地大吼一声，然后整個人向后倒去。他无比狼狈地躺在那里，然后听见千叶薰用颤抖得一塌糊涂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沈之昀?”

千叶薰没等到沈之昀的回答，她像忽然被人抽掉脊梁骨那样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沈之昀的指尖慢慢地接触到从千叶薰额头上的伤口流淌过来的温热鲜血，他忽然酒醒了：“小薰!小薰!来人啊!救命!”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他是无心的，却总能将她害得伤痕累累。沈之昀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八年前，千叶薰初次到沈宅时，她从楼梯上摔落，其实并不是他故意推她的。

沈之昀记得他看到千叶薰的第一眼，他的身体内部立即翻江倒海，他有马上就要呕吐的感觉。当时沈之昀以为自己是觉得千叶薰恶心，后来他才懂得，是因为千叶薰的出现在他心中引起了太强烈的情绪，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种超出他想象之外的美好，他那并不成熟的心智和情绪瞬间变得混乱，在百感交集和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自己的压力之下，他产生了呕吐的错觉。

沈之昀永远记得那一幕，精致绝伦的小女孩，双手紧张地抓着裙摆上的薄纱，他走过去拍她的肩膀，其实他是想和她打声招呼，虽然他当时脑子里还是充满了混乱的热潮，他还决定不了应该将这個无比漂亮的小女孩当做洋娃娃一样地搂进怀里好好疼爱，还干脆撕碎她，毁了她。

当时他只是想板着脸和她打声招呼，说句话，介绍自己，他完全没料到那样纤弱的小女孩是承受不起他因为鼓足勇气而拍下去的手劲的。千叶薰尖叫着摔下楼梯，而十二岁的沈之昀的心也跟着一并沉沦了。

之十五

千叶薰醒来时，沈家的老用人李妈正冲她微笑。

“小姐，喝粥。”

千叶薰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觉得饥肠辘辘，饿到不行。白粥温度适中香滑可口，千叶薰一边喝粥一边向李妈说：“真好喝，李妈你煲的粥总是这么好喝。”

“是少爷煲的呢。”

千叶薰感到震惊，昨夜的记忆像挨了一锤，决堤般的涌出。杜尚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拽下飞机，又飞车送她回沈宅，然后一言不发地绝尘而去。她来不及生杜尚的气，因为她一转身就看到沈之昀无比颓丧和伤心的表情，隔着玫瑰花的阴影，千叶薰心中只剩一個念头——她的离去竟然可以令他崩溃。“小姐喝的粥一向都是少爷煲的呀!”李妈又说。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每次她赌气不和大家一起吃饭，沈之昀都会奉上清粥一碗，她本来一直以为他是故意惩罚她，所以让她吃最简陋的食物，原来……那些隐藏在粗暴言行下的关切已经跟随文火、米粒、清水一起熬进了粥里。

“少爷!”李妈向门口处喊道。

千叶薰看到静悄悄地站在门边的沈之昀以及他眼里的疲惫、憔悴和焦虑。

“所以……粥都是你熬的?”

“嗯。”

“一直都是?”

“嗯。”

千叶薰拿着调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然后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从来不问。”

这两個在爱情里变得很笨很笨的小孩，他们一直在彼此身边迷路，直到此刻，两個急于相会的灵魂才真的面对面地相遇了。

“你喜欢我吗，沈之昀?”千叶薰鼓足所有勇气正视沈之昀的眼睛。

沈之昀慢慢倾近，以吻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