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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城 编辑：素白
正值盛春，绵绵雨丝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青石板上落满了被雨打落的桃花瓣，于翠玉般的青苔相互映照，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念思撑着把油纸伞，慢慢的，慢慢的走在这青石巷。 这座美丽的江南小镇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 而这场战争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念思站在巨大的桃花树下，看着花瓣打着旋儿的飘落，神色淡然。桃花再开春又来，只是无人还。 “姑娘。”一白发老妪从此路过，“怎独自站在这里？” “我在等我的爱人。”念思冲老妪笑笑，娇艳的面容比桃花还要惹眼，真真是称得上一句“人比花娇”。 老妪呆了一瞬，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般，叹息一声，“那他还回来吗？” “会的，他许诺我了。” 念思就这样，独自望着那棵桃树。其实在昨夜分别的时候就该想到了吧。昨日之后，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昨日之后，他们的生命许是就要分开了…… 但此刻的念思没有表现出一点的难过，只是慢慢且深情的： “会回来的。” “他许诺我了。” 于是，红伞落，人归去。 —— 那年，念思不过金钗之年，娇嫩的像相府门前那刚冒出一点粉嫩的小花苞，不施粉黛却明媚无双，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美，却也只是美。 这是念思生为女子的悲哀。明明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才华，却因此无缘于学堂，只能同母亲在家修习女红。 “唉。”念思站在相府的一个角落里，抬头看着从墙外伸展进来的一支桃花，小小的叹了口气，“春天到了啊……” “小家伙，不喜欢春天？”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念思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去，在墙角的缝隙里隐约看到一个人。 是个俊朗的小公子。 “你是……什么人？”按照念思往常的脾性，眼下冷不丁见到生人定是会慌忙离开，可许是这小公子的眼睛太过好看，念思竟下意识的想留下来，和他多说说话。 “我是谢行舟。”他好似凑近看了看，突然纵身一跃，攀附墙头，看着念思笑，“小家伙，你长的这么好看，长大嫁我为妻如何？” 大概十三四岁的小公子穿了一身白袍，盘腿坐在墙头，长发被束带松松散散的束起，黑如点墨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张扬的漂亮。 看着这个浑身充满刻在骨子里的贵气的漂亮小公子，念思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接着就在谢行舟带着调笑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惊鸿一瞥，终年不忘。 自那以后，谢行舟常来丞相府寻念思。那充溢着桃香的墙角，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马上就到你的诞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念思与谢行舟并肩坐在高墙上，伸手扶起一朵落花。 “我？”谢行舟笑的肆意，揉了揉念思的发，亲昵不似伪装，“我就想和你夫妻同白首，白首不相离。” “那……”念思的脸红的娇艳，“那你还不赶紧向我父母提亲……” 谢行舟手微微僵了一下，他瞌上眼，低叹：“小家伙，你可否等我一下？等我功成名就，我来娶你回家。” “好，等你回来，我嫁你。” —— 念思不知道，谢行舟去了边疆。 她的小公子，只是家族中饱受轻视的一个庶子罢了，哪里配得上丞相家的嫡小姐呢？ 但谢行舟真的很想娶他的小家伙，于是，只能选择拿命来为他们搏一个可能。 眺望北方，他眼里是塞北的满天黄沙，心里却是那留在京城守望的姑娘。 边塞战争频繁，谢行舟虽说只是庶子，却也从未经受过这样的考验。当再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时，他看着念思分别前为他写下的那段话，陷入沉默。 他是真的离不开他的小家伙，偏执的想要她等他。可现在，他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的小家伙这样一直难过的等下去，没有人来照顾。若他真的战死沙场，她可怎么办？ 所以啊…… 谢行舟攥紧了手里的字条，仿佛这样就能再感受到念思的温度一般。 “抱歉啊，小家伙。我准备放手了……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能让你等我到死呢？” “劳烦你转告她。”南归的战友离开的那天，谢行舟去给他送行，“你让她要好好嫁人，忘了她的小公子。” “忘了……谢行舟。” 战友神色略带不忍，“那她……” 得多难过啊。 —— 一晃就是五年。 念思如今已经年满十五，老皇帝在驾崩前封了念思为“静婉公主”，令她远嫁蛮族。作为交换，许了丞相一家百世繁盛。 这次，再也不容念思拒绝了。 “小姐……”翠茹看着面色苍白的念思，心疼极了，“小姐你吃点东西吧，莫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罢了，我不等了。”念思起身，一颦一笑间皆是大家闺秀之风，“总归是爱我的人都不在了。” 为静婉公主送嫁那天，已成为大将军的谢行舟回来了。 “怎么，谢大将军是要叛变不成？”拦在谢行舟身前，褚津懒懒的扫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部队，冷笑道：“静婉公主马上就要远嫁，携兵刃着，不得入殿。” 谢行舟神色淡淡，“从今以后，没有什么静婉公主。有的，只是我谢行舟的夫人。” “谢行舟！”褚津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你看，我喜欢花，开放的热烈的，毫无保留的花，但我需要的是会结果的树。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她是捧着花在雨里行走的小姑娘，不管雨再大也不会放手。” “她感受不到我们的痛苦，眼里是近乎于赤诚的清澈，那是我从未见过的。” “所以，她从不会诉说自己的委屈。但我不能就这样当它们不存在。” 话毕，谢行舟不去管褚津的态度，急切的奔向正殿，那里有他的小家伙。 “皇上。”御林军头领恭恭敬敬的等着追杀的指示，而褚津只是摆了摆手。 “罢了，放他们走吧。”褚津看着谢行舟远去的背影，“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可惜他已病入膏肓，以后如何，就看造化吧。 —— 奢华的铜镜面前，念思端坐着，她的身后站着身着素色衣裙的丫鬟翠茹，手中拿着木梳，轻柔而缓慢的为她梳着头发。 一袭由金色暗线绣着凤凰的云锦流霞嫁衣裹身，外面罩着质地柔软的薄纱，收腰束带上绣着异兽的图腾，合身的衣裙勾勒出她曼妙多姿的身段。 念思凝脂般的肌肤在微光下更显白嫩，绝色容颜使得那美轮美奂的凤冠都显得暗淡无光。 “小姐，您真的要去和亲吗？” “已经回不了头了。”念思脸上无悲无喜，静静的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红色的嫁衣璀然如火，而她是火中绽放的霏丽的花。 “小家伙！”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念思挣脱了翠茹的手，猛的回头望去。 接着，拼命向他奔去。 走向谢行舟的十几米似乎格外的遥远，时间像是被冻住了，那一刻，全世界都已消失在念思的视线里，只有他站在原地。 一路迎着骄阳，向他靠近。 “我当初，真的等了你很久很久。等到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恍恍惚惚就是五年。可是，我没能等到你。” 谢行舟稳稳的搂住她，清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的小家伙，脸庞柔和而动人，“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吗？” “因为鲤鱼对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会十分坚持，不懈的动力只为成功。” “就像我说要娶你一样。” —— 念思还是随谢行舟走了，他们选了个偏僻的江南小镇，小镇上的人不多，但都很友善。他们在那里住了下来。 那是念思此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可惜天公不作美，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褚津驾崩了，新帝即位，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追捕谢行舟与念思两人。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念思温柔的帮谢行舟收拾了东西，笑着送他出了家门，“早些回来，我给你做了桃花酥。” “好。”他笑着应声，平静的不像是要奔赴又一个战场。 必死的战场。 倒被捕前，谢行舟望着两人的小屋的方向，低笑着吩咐手下带话给他的夫人： “小家伙，我爱你。非常爱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我会回来的……” “安好，勿念。” 念思很平静的听完传来的话，于桃花树下矗立整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 “谢行舟，这次我不要等你了。” 桃花酒入喉，念思倒地。 “这次，我来去找你。你记得等我。”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会变，他也会变。但他对她的爱，到死都不会变。 她也一样。 次时 ，将军斩首 ； 次日 ，夫人殉去 ； 次月 ，战火攻城 ； 次年 ，冢上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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