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故 简介:阮家大小姐是阮老爷的掌上明珠,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阮平瑶横行黎城二十年,从来没怕过谁,从来不知道人间忧愁是什么滋味儿,直到她在雪地里撞了一个男人…… 楔子 阮平瑶的记性最近已经十分不好。 腿上也落下了病根儿,到现在,但凡逢下雨天,就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她拉开抽屉,从最底下翻出一张陈旧的老报纸,尽管保存得很好,但边角处也已经开始泛黄。 一张照片占了报纸的一个大版面,染了色的照片上是穿着红衣服的少女和一个男人,她的目光落到手背上,那里已经爬满了皱纹。 她有些恍惚,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这么久。阮家那个张狂高傲、不可一世的大小姐,仿佛像是前世。 1 阮家大小姐出生那日,黎城下了那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阮老爷当这是个好兆头,他老来得子,对待阮平瑶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阮平瑶满了二十岁,来阮家提亲的媒婆,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可她既瞧不上海归江公子,又不喜欢青年才俊李公子。 她坐在梳妆镜前,单手托腮。 正在给她绾发的朱姨笑眯眯地问了一句:“那小姐你心儀谁?” 又下起了雪。 平瑶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拿了把伞,“咚咚咚”地往楼下跑。朱姨在她背后追,追到楼下的时候,平瑶已经跑到了门外,朱姨急忙喊:“大小姐!长寿面还没吃呢!” 平瑶穿着深红色的外套,半张脸被厚实的围巾挡住,只露出黑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她把伞往上举了举,朝朱姨挥挥手,声音清脆:“朱姨,我心属张越呢。” 阮家众星拱月的大小姐,不喜欢才貌双全的李公子,也欣赏不了肚子里有洋墨水的江公子。 她中意的,是张越呀。 积雪很深,她撑着纸伞,跑得很急,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脚印。 “砰!” 平瑶被撞得坐在了地上,她捂着额头喊疼。在黎城耀武扬威这么些年,她还没怕过谁,张口就道:“你怎么回事?眼睛落家里没带出来吗?” 她抬起头,只见那人穿的是西装皮鞋。平瑶暗地里撇撇嘴,洋人做派! 男人被一个不看路的姑娘撞了上来,又被骂了一顿,也没恼,只含笑看着她。 任平瑶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禁不住了,毕竟是自己先耍的赖,于是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他朝平瑶伸出手,出声问:“很疼吗?” 其实也算不上疼,地上积雪很深,除了额头撞在他胸前被吓了一大跳之外,并无大碍。他的手伸在那儿,平瑶顾不得矫情,借着他的手劲儿站了起来,故意龇牙咧嘴地说:“是有些疼,但我今日有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平瑶跑开后,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江先生,看什么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已经足够传到平瑶的耳朵里:“没什么,一个莽撞的姑娘而已。” 平瑶到了地儿,果然又见有一群小孩子在欺负张越。小孩儿们见了她,都一哄而散,笑骂道:“阮家不知羞的大小姐又来找傻子了。” 平瑶走了几步,把伞遮在张越头上。他抬头看平瑶,白净的脸颊上沾了灰,鼻子被冻得通红。 阮平瑶叹了口气,收起那些娇纵蛮横,替他整理衣衫,扣好衣服扣子,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脏东西,轻声问:“今天和他们玩儿得还开心吗?” 他看着阮平瑶,眼神清澈,不谙世事,露出大大的微笑,很费力地喊着她的名字:“平……平瑶。” 张越是个傻子,那群小孩儿没有胡说。 阮家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喜欢的人是个傻子,傻到连她的名字都不能完整地念出来,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单调的音节,一遍遍地唤她“平瑶”。 张越把她拉到一旁,指着一个不怎么好看、堆得歪歪斜斜的雪人说:“平瑶。” 平瑶眼眶红了红,问:“这是我吗?我哪儿有那么丑。” 张越用力地摇摇头:“没有,”像是怕她伤心似的,又不断地说着,“平瑶,好看。” 平瑶拉过张越冻得通红的手,不停地揉搓,她往他手上哈热气,声音很轻,微微颤抖:“真傻。” 2 阮老爷其实不愿意平瑶总是和张越在一起。 平瑶回来的时候,正门已经落了锁,这已不是头一次,她驾轻就熟地翻了围墙进去。一跳下来,就见着朱姨正满面愁容地看着她,显然是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模样。 朱姨看见她,欲言又止,踌躇道:“小姐,老爷在正厅等你很久了。” 平瑶朝她吐吐舌头:“别担心啦。” 平瑶跟在朱姨身后进了屋,她以为这次也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顶多是挨两句训,她撒撒娇、耍耍赖就过去了。 可阮老爷这次似乎是动了真怒。朱姨走在前面,平瑶还没进屋,就听到阮老爷的怒喝:“那个野丫头还没有回来吗?” 他重重地一挥手,桌子上的茶盏被扫下来,碎在朱姨脚旁。 平瑶从门外磨蹭着进去,乖乖地站在阮老爷面前,头埋得很低,十足委屈的模样。 但阮老爷不吃她这一套。 阮老爷是商人,做的是烟草生意,同商、政都有点儿交情,他十几岁便出来走江湖,只坐在那儿,便不怒自威。何况此刻,他冷着眉目,就连被他宠着长大、没怎么说过狠话的平瑶,心里也有些发怵。 阮老爷把一沓照片甩在红色实木的桌子上,对着平瑶说:“阮平瑶,你自己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平瑶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是今天她和张越玩儿雪的照片,张越蹲在地上,和她一起滚雪球,拍雪人。她侧目看张越,眉眼里溢出笑意。 她大约不知道,城南最大的那家报社,因着几个月没有大新闻,在她家门外蹲了好几天,原本想拍些阮老爷的新闻,却意外地看见她跑了出来。 她前脚刚到,后脚照片就已经洗好送到了报社,只等明天上报,让这个仗着自己家有点儿钱就在黎城耀武扬威的阮小姐吃点儿苦头。 “你平日和那傻小子厮混也就算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替你约好了跟江家一起吃饭,朱姨却说你不在家,我只得说你得了急病,在家休养。可你转过头就叫报社那群记者拍到这样的照片,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压下来的吗?” 他越说,平瑶的眉就皱得愈紧。她只听朱姨说过阮老爷不待见张越,却不承想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摇摇头,张嘴就是反驳:“您别这样说张越。” 阮老爷对她怒目而视:“我早告诉过你,要你离张越那傻小子远一点儿,可你还让报社的人拍了这样的照片,你实在太不听话了!” 平瑶眉头拧紧,道:“您一口一个傻小子,可您也知道,如果不是张越,今天变得痴傻的人,就是我了!” 阮老爷眉心动了动,末了,沉声道:“我已替你约了江公子吃饭,下月初,亲自向他赔礼道歉。” 3 第二日,平瑶还是上报了。 她和张越玩儿雪的照片是被阮老爷高价买了下来,可报社那群人在最后关头还是摆了阮家一道。 她借着那个男人的手站起来的照片,占了半个版面,男人戴着黑色的圆沿帽,面容不太清晰。 平瑶以为这样的照片传了出来,她铁定逃不过一顿家法,可阮老爷看着那份报纸,深思熟虑甚久,末了,摁着眉心,挥挥手让她出了书房。 但原本订在下月初的饭局,被阮老爷提到了五天后。阮老爷给她准备了小洋装裙子和靴子,要她穿着去见江公子。 平瑶其实并不喜欢这些洋人的做派,可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穿着这身洋装,去陪那位江公子吃顿饭。 平瑶见到那位江公子的时候,愣了愣。 他朝她伸出手,嗓音低沉:“江明深。”算是自我介绍了,然后补充道,“我们见过,雪地那天,你不小心撞到了我。” 平瑶伸出手,握了上去,咬牙切齿地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江明深显然对她很有意思,趁机约了下次,当着阮老爷的面,她心里又记挂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见平瑶配合,江明深也屡次来约她出去玩儿,阮老爷没再禁她的足。 江明深和平瑶吃完饭,沿着黎城的小道散步,他说完话,却没听见平瑶回应的声音。转过头,却见平瑶出神地望着路的另一端,像是担忧着什么一样皱了皱眉。 他顺着平瑶的视线望去——是个男人。很清秀的模样,却蹲在地上和一群小孩子玩闹,看起来十分违和。 江明深挑挑眉。他其实生得极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知道撩拨了多少女孩子的心。可偏偏眼前的平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只得问道:“坊间传言,你同那位……” 他还没说完,就被平瑶打断:“是真的。” 平瑶朝那边招招手,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站立在平瑶面前。平瑶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交给那个小孩儿,又弯下腰嘱咐了他两句。 小孩拿走了围巾,江明深顺着小孩儿望过去,见到他踮起脚,把围巾系在那个痴傻男人的脖子上。 平瑶这才看向江明深:“江公子,传言是真的,我确实喜欢张越。”她想起什么,勾勾嘴角,略有些讽刺地说道,“坊间传言,阮家的大小姐没羞没臊,喜欢一个傻子,是真的。” 4 江明深听了她的话,没恼,道:“阮阮,别这么说自己。” 他喜歡叫她阮阮,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她,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她曾拧着眉纠正过几次,他每次都微微笑着应得好好的,可下一次,又继续叫她“阮阮”。 “能问一句,为什么阮家大小姐的芳心会交给他吗?” 平瑶的目光落在江明深脸上。 和阮老爷的白手起家不同,江家是名门望族,世代从政,江明深从小到大,都是按照严格的规矩长大。所以就算他这样冒昧地问出这个问题,也不失分寸,一举一动反而带着光明磊落。不是往常那些伪君子可比的。 平瑶竟不觉得排斥他,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敛着柳眉,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道:“你大概听过一些。我前些年比现在更加顽劣,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有一辆失了控的汽车朝我撞了上来,紧要关头时,是张越推了我一把,所以我伤得不重,但还是卧床了三个月。朱姨担心我的身体,又让我在家躺了一个月才许出门。我再见张越时,他已经成了这样。” 江明深默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不值当。” “什么?”平瑶问他。 江明深低头看她,说:“阮阮,你要报恩,大可以给他治病,给他照顾,给他富贵,犯不着自己要去爱上他。这,实在有些不妥当。” 平瑶看着他,心中觉得好笑,居然与他这样的人说这些往事。什么光明磊落,虽不是伪君子,却是真小人,做一件事,便先考虑于自己妥不妥当。 平瑶已不屑与他多说,转过身就往回走。 两人不欢而散,江明深歇了几天,没再来约她赏花喝茶。平瑶倒不在意,阮老爷却急得跟什么似的。 平瑶只当是那天的话得罪了他,到底是世家公子哥,脾气大。她以为她和江明深的事就算没了下文,可没几天,江家的聘礼就到了阮家。 平瑶不愿意嫁给江明深,她想去找他说清楚,却被阮老爷锁在了家里。她犟着不吃饭,朱姨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道:“小姐,您再怎么跟老爷怄气,也不能不吃饭啊,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她不吃饭,也不说话。 阮老爷好似终于被她磨掉了所有的好脾气,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她脸上:“阮平瑶,你既是我阮家的女儿,就没有别的选择!” 平瑶捂着脸,好像终于醒悟,这二十年来,算做美梦。她其实同别家小姐没什么两样,终有一天,要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 平瑶眨眨眼,忽地落下泪珠。她蹲了下去,伸手掩面,失声痛哭:“那我不做阮家的女儿,可以吗?那我不嫁江明深,可以吗?” 她不想嫁给江明深,可以吗? 她想嫁给张越,可以……吗? 特别声明此篇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请作者会员发布小说及论坛帖子作品时,严格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 本站所收录小说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发表系统收录,不代表本站立场!如有侵权可联系qq2848307643及时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