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挑馄饨

1

这条路我走过许多遍，作为镇上最热闹的商业街，两侧的商铺林立，每天都热闹非凡，彰显小镇的活力。而许多门店中间夹着一个店，一个棚，三张桌，六条凳子组成这个简单的店面——“小挑馄饨”一个昭示店面名称的旗子在一侧立着。

在每天黄昏下班点，我骑车经过这里，看到的总是空荡荡的小店，没有烟火与人流。

那天很晚很晚，夜已停驻许久，我在微弱的路灯中总算看到了从“小挑馄饨”散发的炊烟，店棚上挂着的马灯发出暗黄的光芒在寂静的夜里陪伴着每一个来往的店客。

我把车停在路旁，踌躇间走进了店里，店里客人不多，大概都是在深夜为生活忙碌的人，仅三张桌子也没有占满。店主很热情，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招待来往的每一个客人。

“吃馄饨吗？”看到我走进棚子，他立即上前接待，随着他声音由远及近，我点点头，“每天都路过，总算是碰到开张了。”

我在他指引下在空桌落座，他一边擦着面前的桌子，一边回应我“开了很多年了，老小的时候就爱吃，也想让别人常常，都是家的味道。”

我微微一笑点头算是回应，老爷爷起身去做馄饨，我环视一下周围，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两位客人，有的相谈甚欢，执手相看泪眼，有的默默低头，但似乎能感受到他眼角泛着泪水，我心中有些诧异，觉得有些许奇怪。

路上寂静非常，再没有行人过客。我回头向老爷爷看去，他正在往我那碗馄饨撒下葱花，看起来并没有异样。

我接到老爷爷递来的那碗馄饨，他问我，“以前吃过馄饨吗？”

“谢谢”我把碗放下，“吃过，奶奶做的，很久之前了。”

他微笑点点头，向内屋走过去。随着他的身影渐渐隐在室内，我回过头舀起一勺馄饨送入口中。心里涌上无限的酸意，这味道像极了多年前奶奶煮的味道，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忍着这股子劲儿，我准备找寻老爷爷说话，但是四周不知道何时已经空无一人，小小的棚内只剩我一人，哦还有面前的馄饨。

我一勺一勺舀着馄饨，远远听到了熟悉的一声“妞妞”，我猛地抬头，街道已不是空旷的一片，现在泛着淡淡的雾，白雾中走出一个佝偻的老人，杵着拐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她洋溢着慈祥的微笑，驾雾般出现在我面前，直到她坐在我面前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全身僵硬，发不出声音，我只能感受到我脸上留下了滚烫的泪水。

“奶奶做的馄饨好吃吗？”奶奶轻轻摸着我的头，安抚着我“妞妞，不哭。”“是不是想奶奶了。”应着奶奶的话，轻轻点着头，不发一言。

奶奶拉过我的手，一声一声安慰，我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她，生怕一不注意奶奶就消失了。

2

——叮~叮~，闹铃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响着。

我慢慢睁开双眼，关掉了闹钟。我摸着耳边已经干硬的枕头，想起奶奶在我面前慢慢消失的场景，哦原来是场梦，我轻笑地摇摇头。

我起床洗漱，上班前我到奶奶以前住的屋里，擦了擦那张照片。“奶奶，我昨天梦到你了，我猜——你想我了。”

这天晚上加班很久，下班已经凌晨了，一股股的困意围绕着我，我骑车在那条走了无数遍的路上行驶。

“小挑馄饨”那盏灯亮着，我看着那个店，想起了昨天的梦，我把车停在路边，走进店铺。

“晚上好啊，吃馄饨吗？”店铺主人是位老爷爷，和昨晚的梦一模一样，“爷爷，我好像见过你。”我说。

他指引我在空桌落座，他一边擦着面前的桌子，一边回应我“开了很多年了，老小的时候就爱吃，也想让别人常常，都是家的味道。”

我怔愣片刻，想起网上说的幻觉记忆，可能自己出现了也说不准。我接过老爷爷递来的那碗馄饨，他问我，“以前吃过馄饨吗？”“谢谢”我把碗放下，“吃过，奶奶做的，很久之前了。”熟悉的对话，我顺着回应老爷爷。他微笑点点头。

我舀起一勺吃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我立刻追上老爷爷，周围还是之前的场景，客人还在吃着他们的馄饨。

“怎么了？”老爷爷问我，我犹豫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您做的馄饨很好吃，很像我奶奶之前做的味道。”我如实说。

“我开店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个味道，都是用心做的。”老爷爷抚慰着我。“想奶奶了。”

“嗯。”我点点头。他引我回到座位上，我吃着剩下的馄饨，听他讲自己的故事。

“在镇上还没这么繁荣的时候我们的店就开在这里，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个味道，大城市带走很多人，孩子都一个个出门打拼，可我还想待着这里，在这里能一直陪着我老伴。”老爷爷的眼角泛着泪花，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我想他们应该很恩爱吧。“以前就听人说，只要守着一片地，念着一个人，不管多远总会等到想念的人。”

馄饨吃完，老爷爷把我送出了店门，扬手送我离开，那样子像我奶奶当年送我上学出门，我也挥挥手，“爷爷再见。”

我骑车走了很远，回头发现老爷爷还站在那里，送我远去。

3

周末，和闺蜜出去逛街，我跟她提起了这两天的我经历的事情。

“那家馄饨不是倒闭的呀。”她惊讶地看着我，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个上面。

“没，我跟你讲故事你跟我说这个。”我说，“不过，确实少见开张，估计我们平时回家太早了。”

“我也经常感觉遇到跟梦里一样的事情，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谁知道呢？”我点点头，算是赞同他的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吃饭回去已经十点多了，我们回家路上果然看到了“小挑馄饨”散发的馄饨香味，棚上挂着的灯依旧亮着。

“要不进去再吃一顿。”闺蜜停车看着那家店，“尝尝这家阴间开张的店。”

白天歇店，深夜开门，不同于常的饭店，我跟着闺蜜进了店。

“您好，几位？”是一位中年男人，我疑惑看了他一眼。“两位，两碗馄饨。”闺蜜回话。

“好嘞，两位坐，馄饨马上出锅。”男人转身去做馄饨。

“怎么不是那个老爷爷了？”我问闺蜜，她一脸疑惑“我问谁去，等下问问呗。”

馄饨上桌，我问“今天您招呼客人啊？”男人怔了一下，“您很久没来吃了吧，一直是我招呼的店。”

我突然有点紧张，手有些冰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映证我所经历的，我前几天开的时候的确是位老爷爷招呼的我。闺蜜似乎看出了我的异常，她把手覆在我的手上，接着问“我们平时经过的时候都没见您开门呀。”

“哦，我们白天有其他事情，一般晚上八点以后到两点开门，可能你们没在那个点路过。”

“哦这样啊，知道了，谢谢您。”男人转身忙碌其他的事情。

我慢慢低下头尝了一口馄饨，没有说话，闺蜜见状也低头尝了尝，期间我们没有再说过其他。

出店之后，我站在店外许久，说“不是这个味道。”她知道我说什么，安慰我，“兴许是奶奶想你了，给你托了梦。”

我点点头，有些失落，“也许吧。”

4

第二天早上，我给闺蜜发消息，“昨天他说他们什么时候开门？”

我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回的消息，“你说那个馄饨店啊，好像是八点到两点吧，怎么啦？”

我给她发了一张图，是我那天凌晨下班前发送文件的时间，时间显示02:40。

“我去，你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 ！”

“晚上去看看吗？”

“啊这，......好。”

晚上两点半，天色已经黑透，只有还在指路的路灯还在工作。我跟闺蜜约好这个点一起去那家馄饨店。

“关门了，两点就关了吧。”两点五十我们到了店门口，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店面，做好了失望而归的准备。等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们准备离开。就在车启动的前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馄饨店。“熙熙，快看。”

她闻声看过去，“我去。”馄饨店旁的灯亮了，一个老爷爷在那里招揽客人。

“我有点害怕了。”她拉着我的袖子，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我也是。

“来都来了。”我们挺着胆子走近馄饨店。

“欢迎，带朋友来了 。”老爷爷依旧是那张慈祥的脸庞，引着我们来到店里。

“嗯。刚开门？”我压着内心的紧张小心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有些后悔晚上执意跑了过来。

“是，总有好吃这口的愿意晚上来尝尝。”老爷爷擦着我们面前的桌子回应这话，“我去给你们准备馄饨。”他转身去内室。

“敢吃吗？”看着我们面前的馄饨，闺蜜附在我耳边低声问我“应该死不了。”我僵硬地开着玩笑。

我们还是没敢吃，我拿着勺子在碗里搅着，发着呆。“你竟然在发呆。”她咬着牙低声说。

“我在想内室是什么？”我看着周围吃饭的人，动作神态各异，但总给我一种感觉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不是吧！”我捕捉到她慌乱的表情，突然感觉没那么紧张。“你待着。”我准备偷摸过去。

我看着老爷爷在给另一桌端馄饨，起身慢慢朝内室走去，刚走到门口，老爷爷叫住了我，“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我......”，我僵硬地转身。“我来结帐。”老爷爷依旧是那个微笑的面容，但是我内心此刻十分慌张，刚刚我瞥到了内室，空空的只有一张照片在那里放着，和老爷爷的面孔一模一样。

我和闺蜜结帐离开，慌乱中撞到了另一个客人，但是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进入了店内，我们再也不敢停驻，加快速度走了出去。回头老爷爷依旧在门口送客。

5

那天之后，我们好久没有缓过来，她跟我说再也不陪我去冒这个险了。不过之后凌晨下班路过的时候也在没有见到闪着微黄灯光的店面，又变成了之前那个空空荡荡的店，只有微风中飘扬的“小挑馄饨”。

“要不是你也记得，我都怀疑那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我跟闺蜜聊天说道。

“记得什么？”她眼中呈现着迷茫，让我心突然凉了一下，看到她偷笑的眼神我才缓了过来。说不出是为什么，因为没有下一次的映证，也没再见到那晚开张的小店。

许久之后，那天的记忆慢慢在遗忘，仿佛从未发生过。那晚下班我又来到这个馄饨店，果然是那个中年男人在招呼。

“这家店开了好久了吧？”我问老板。

“对，几十年了，以前我在外面工作，都是我爸在维持，也不愿意走，说是老店，也跟我妈生活了这么多年，不舍得。后来我爸走了之后，我就接手了。在外面打拼那么多年，说实话还是在家里觉得踏实。”他似乎被戳中了开关，念叨着这些年的经历。

“能去屋里看一眼吗？”他看了我一眼，带我过去。

我看着屋里普通的陈设，还有靠近里面桌上放着的两张照片，那位老爷爷和一位老奶奶。看着老爷爷的笑容，我心里突然一阵酸涩，想到了他说的话，想起了做着相同味道的馄饨，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以前就听人说，只要守着一片地，念着一个人，不管多远总会等到想念的人。”老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一直在念着老奶奶，生死相念，大概也是最幸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