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一代第五十一章

黑娃本想上前扶起昝大爷，但脑海中却猛然闪现出王文军的悲惨遭遇。黑娃想撒腿跑，最好能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黑娃深知肇事逃逸的后果。一时间，黑娃竟因恐惧而变得六神无主，木偶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昝大爷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黑娃呀，快扶我起来。”

黑娃一个激灵重回现实，既然不能逃走，那就更不能得罪躺在地上的昝大爷了。黑娃两步并作一步，大踏步跨到昝大爷面前。 “咣当”一声脆响，奔跑过程中，黑娃怀里藏着的水果刀掉在地上，斜阳下闪着白亮亮的光。 躺在地上一小会儿时间，昝大爷的脸色已逐渐恢复正常，声音也不再那般低弱。

昝大爷看着黑娃，狐疑地问：“黑娃，你，你是不是要去找宋青书算账？”

“宋青书欺人太甚，我要杀了他。”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一个外地人怎么斗得过他？”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就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溅他一身臭鸡蛋汤。” 黑娃慢慢搀起昝大爷，扶着昝大爷试着走了两步。昝大爷的动作虽然还有些笨拙但已和平常相差不大。

昝大爷笑着说：“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行，走，你扶我到门卫室里去。”

黑娃扶着昝大爷在门卫室靠窗的一把靠背椅上坐了下来，这是昝大爷的专座。坐在靠背椅上，昝大爷无需起身便可看到来往万合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

昝大爷说：“那天上午宋青书和丽娃各背着一个大包要出大门。我看他俩行色匆忙便拦下盘问。宋青书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我劝丽娃回去和你好好过日子。宋青书骂我多管闲事，还说丽娃没有告你强奸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黑娃牙齿咬得咯咯做响：“我不杀了宋青书咽不下这口恶气。”

昝大爷说：“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了吗？你入了监，你的儿子咋办？你的爸妈咋办？法律可不讲人情世故。”

公审大会上，胖大警察前脚宣读完对吴青柳的宣判，后脚台下便是一阵骚动。有几个熟知吴青柳底细的人议论纷纷，引得其它观众也凑过脑袋，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吴清柳的父亲嗜酒如命，一日三餐是顿顿不离白酒。早上一碟咸菜二两白酒雷打不动，中午、晚上则是半斤烈酒不够塞牙缝。吴青柳的父亲天天喝日日喝，终于在吴清柳九岁那年喝出了肝硬化，不到半年便两眼一闭上了西天。

吴青柳的母亲真乃铁石心肠，吴青柳的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吴青柳的母亲便带着吴青柳的妹妹改嫁了，据说是改嫁到了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县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具体改嫁到了哪里吴青柳也说不清楚。 吴青柳的爷爷已过世多年、奶奶尚在人世，但已无力供养吴青柳继续上学读书。刚过十岁的吴青柳不得不离开学校，蒯上草筐子牵上牛绳，自己养活自己了。 吴青柳的西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老实木讷，属于那种一锥子捥不出个屁来的人。女的则面若桃花、伶牙俐齿，性格特别张飞，每天擦脂抹粉，打扮得非常妖艳。

农闲时，吴青柳常见女邻居挎个小包，几乎天天进城赶集，有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只在农忙时才回家小住几日。 女邻居每次回家都会带着不同的男人。有时候是个胖子；有时候是个瘦子；有时候是个高个；有时候又是个矮个。村里多有非议，但既然男邻居没有任何意见其它人也就自然没有意见了。 女邻居家的母鸡跑到吴家偷吃鸡食。吴青柳捉了送还过去。男邻居和女邻居带回来的男人都不在家，据说是抽水浇稻谷去了。 正是午休的时间。女邻居从屋里一出来便以其独特的身姿射穿了吴青柳的双眼。 女邻居穿了一件又薄又透的白色吊带睡衣，胸脯白光光的，一走路，胸前那两只小兔子便一上一下颤颤巍巍。

一条红得像血一样的三角小裤衩明目张胆地蛰伏在女邻居白色的吊带睡衣里，包裹着女邻居那两瓣又大又圆的屁股。这一大一小极不协调，以至于女邻居的大半个屁股都肉色可辫。 吴青柳脸上一阵燥热，眼睛则在女邻居的院子里上下左右不停地转换地方。一个尚不能称之为男人的男人面对如此异性，羞涩的本能使其想躲避女邻居，而初具规模的雄性激素又使其眼光追着女邻居游移。 女邻居对吴青柳显出出奇的热情，伸出葱根样的手指拉着吴青柳到屋里喝茶。女邻居一句一个小兄弟，叫得吴青柳心猿意马。一来二去之间，吴青柳的下身起了反应。

女邻居撇了一眼吴青柳下身高起的小帐篷，嘴角露出轻浮的笑：“小兄弟，几岁了？”

“十，十四。”原本不结巴的吴青柳突然有些言语不清了。

“看不出来，小兄弟，你还怪羞密哩。”

女邻居笑得花枝乱颤，又问，“这辈子碰过女人了没有？”

“没，没有。” 女邻居已笑得前仰后合了：“好好干，长大了娶个老婆，美着哩。”

吴青柳昏昏噩噩地和女邻居进了屋，昏昏噩噩地和女邻居上了床，昏昏噩噩地瘫软在女邻居身上，但吴青柳的噩梦也随之而来。 吱扭一声木门轻响，院子里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吴青柳脸色大变，翻身欲往床底下钻。女邻居却不给吴青柳任何机会，突然玉指折成挠钩状，左右开弓，刷刷刷在吴青柳脸上留下几十道血痕。吴青柳唉吆一声，双手捂着脸，站在床边痛苦地尖叫着。 男邻居和女邻居带回来的男人浇完水提前回了家，一左一右把吴青柳堵在屋里。

女邻居也不穿衣服，赤条条躺在床上撒泼打滚：“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糟蹋了我，我今后可咋出门见人？”

女邻居带回来的男人对着吴青柳抡起胳膊，只一下，便打得吴青柳跌坐在地，又凶狠地说：“拿两万块来，不然，送你进号子。”

吴青柳的奶奶闻讯慌里慌张赶来，哀求邻居一家放过吴青柳。看着孱弱的一老一少，女邻居带回来的男人气焰更加嚣张。 女邻居深知吴家的底细，摆出一副极其委屈又极不情愿的模样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这样，三天之内你们拿出五千块来，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换做普通家庭，五千块不算什么大事，但吴家不同。吴青柳的奶奶年事已高，劳动能力逐年下降。吴青柳尚未成年，养活自己都是问题，何况小小年纪又干出如此之事，遭亲戚、邻居们讨厌，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愿意借钱给吴家了。

讲吴青柳故事的人和周围的听众都感慨不已：“吴青柳被判了八年，说他冤还真有点冤，说他不冤可真是一点也不冤。”

黑娃的心头咯噔一下，自己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和吴青柳相比呢？ 作为独立的个人，黑娃什么都不怕，但黑娃还有赛娃，还有父母，还有爷爷奶奶。这是黑娃的软肋。黑娃不能逞匹夫之勇。 看着门卫室墙壁上挂着的警棍、钢叉、头盔，看着身着墨绿色保安制服的昝大爷，黑娃第一次感觉到万合所有员工都看不上眼的昝大爷也有其威严的一面。

“那，我该怎么办？”

“你把丽娃约出来好好谈谈，看丽娃还有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连着两天，黑娃都在下班之前到贴标车间门口等丽娃，但每次都扑了个空。第一天，黑娃没觉得哪里不对，也许丽娃有事提前下了班。第二天，黑娃明显地感到贴标车间和平常不一样的氛围。 贴标车间从来没有关过的大门紧闭着，窗帘也遮得严严实实。黑娃耳朵贴在贴标车间大门上仔细倾听。车间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黑娃隔着窗帘的缝隙向车间里张望。车间里灯火通明，几个女工都低着头，机械的程序化式的干着活。黑娃调整了几个视角，但一直没有看到宋青书和丽娃的影子。

“我就不信等不到你？”

黑娃在贴标车间对面的一个树阴下站定。 下班了。宋青书第一个走出车间。看到树阴下的黑娃，宋青书似乎故意甩了甩头，吹了几声口哨。 滚烫的跳跃的血液汇聚到黑娃的拳头上，黑娃真想冲上前去，对着宋青书那可恶的脸来上一拳。但一秒钟之后，黑娃那攥紧的拳头又默默松开。理性告诉黑娃，能顺顺当当地回家看看赛娃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那小产的女工最后一个走出车间。

她站在车间门口，做贼似的看看四周，然后，向着黑娃招招手。 那女工也不回头，不紧不慢地朝着厂区外走。黑娃跟在身后，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黑娃知道，那女工一定有他想要的消息。 走出万合，那女工拐进了一条小胡同，又七拐八拐，一条繁华的大街展现在黑娃眼前。

那女工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说：“丽娃在里面收银，你自己去找她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

黑娃问：“丽娃什么时候到这儿收银的？”

那女工说：“应该有一个星期了。听说这儿的老板和宋青书是本家。宋青书怕你找到丽娃，就偷偷把丽娃安排到了这儿。我也是看不惯宋青书欺人太甚的样子才跟踪宋青书找到这儿。” 黑娃一个人走进麦当劳。正收银的丽娃的脸一瞬间由晴转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