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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未晚

阮软Moo| 2020-8-24 14:41 阅读 12182 评论 1

雪悄然地下着,而这片街道却分外热闹。
睿亲王的婚事,自然是要大办一场。原本定的时间是明年春,可是现在边关战事吃紧,皇上下令,要用这门喜事来冲冲邪气,以此来保佑边关将士连战连胜。
睿亲王自小体弱,又因为在边关数年,身体更是衰弱,没办法亲自迎接迎亲队伍,只能在府上等着新娘的车马。
“哥!别喝了!”
蒋成看着蒋英又举起酒杯,一把将酒杯夺过去。
“快来了吧。”
蒋成不答,他听出来蒋英语气中的肯定和失落,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看着蒋英瘦削的背。近日里蒋英越发瘦弱了,原本当年已经调养好的身子,不知怎的,又旧病复发。
蒋英半闭着眼睛,他本就没有在等一个答案,只是将暗淡的目光移向窗外,出着神。蓦地,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咳咳……”
蒋英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又赶忙捂住了嘴巴,生怕叫人听见。可是,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很快,就有声响从帐篷外传来,接着,他听到一个女孩儿的询问声。
“小公子?你睡了么?”
“没……”
蒋英努力地让自己克制住,没有多说话,害怕又咳起来。
“我熬了药,可以端进来吗?”
“……”
蒋英一向不爱吃药,因为喝越多的药,他就越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差,也就越清楚自己对于父亲来说有多么累赘。
可是,他转念一想,今日是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大家还在这里安营扎寨,如果今日便拖着病,那么过几日行军打仗之时,自己的病岂不是要拖累大家。
“好。”
过了很久,蒋英才又说了一个字,外面却没了声响,他有点懊悔,这么冷的天,自己也没有让那个女孩儿进来暖暖,倒让人家走了,真是无礼。
须臾,一个圆圆的身躯挤进了帐中,“小公子,雪下起来了,我去拿了件绒衣给你。”
蒋英定了定神,走近一些,才看清楚女孩儿的样貌,却又不禁笑出声来。女孩儿并不胖,甚至只能称得上是单薄,可是她却套了几层绒衣,像个圆滚滚的皮球。
“抱歉……”
女孩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将药壶放在桌上,在帐内找了一个干净的碗,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动作,才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一声,“不必多礼,小公子,快先喝药。”
蒋英看着这个小小的姑娘,明明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他听话地套上衣服,屏住气喝完。苦味在口中蔓延,他皱了皱眉头,抬头对上女孩儿清亮的眸子,突然间被摄住了心魄——
那是他从小到大见到的最纯洁的双眸,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移不开眼来。
“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在这样失神的状态下,他撇开了十二年来在深宫中浸染的一切礼数,冒失地问及她的名字。
“梁夕颜,那小公子你呢?”
蒋英说完后才觉不妥,贸然问女孩子的名讳,这可是大忌,若是母亲知道了,一定又要责罚他。可是女孩并没有在乎这个,只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夕颜?这名字听来真悲伤,夕阳的容颜,就算好看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已经到了尽头。蒋英默默在心里给她起了个名字,“阿朝”,于他,她是最明媚的朝阳。
“蒋英。”
“蒋英?难不成你竟是从江南来的睿王殿下?”
蒋英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对女孩儿来说是一件这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完了……”
蒋英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小脸一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怎么了?”
“小公子,不对,睿王殿下,如果明天见到我,一定装作不认得我,拜托。我先走啦!”
女孩从榻上跳下去,收了碗和壶,一溜烟跑向帐外。
“好。”
快冲到门口,女孩儿听见蒋英的声音,转过头来咧嘴笑了笑,挤出了帐子。
蒋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前,他一定对于这些事情不甚关心,可是这一次,却突然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母亲从小就教导他,切勿轻信别人,今天他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女孩儿竟然违背了母亲的话,当真是奇怪。可是他就是愿意相信这个小女孩儿,这个脸冻得通红还要在帐外等许久的女孩儿。
他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衣裳许久,轻轻地笑起来。
“王爷!新娘子到了!王爷!”
听到喊声,蒋成推了推另一张椅子上的蒋英,在他耳边轻声说,“至少,走完这个过场,让皇帝脸面上好看些。”
蒋英踉跄着站起来,“嗯。”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他仿佛还沉浸在回忆中,那个笑意盎然的小女孩儿还站在他的眼前。
“将军,前方捷报!”
“嗯。传令下去,今夜严阵以待,准备最后一战。”
传信的小兵匆匆跑了出去,帐中只剩下女子一个人——
她是永安朝最年轻的将军,也是自建国以来唯一一个女将军。可是,这两句话,在她的功勋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她是第一个将疆土扩展到千里以外的将军,从军十数年,但凡是她所率领的军队,没有破不了的城池。
梁夕颜抿了一口茶水,又放下了茶杯。
这场仗其实并不需要打,永安王朝的领土,已经足够支撑先帝的宏伟理想,可是,三个月前先帝驾崩,这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帝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要的是真正的君临天下。她并没有劝阻,毕竟,她也并不是个多么正义的人。
梁夕颜从小学的是带兵打仗,可是她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这变化莫测的政治,她不愿做政治家,也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楚,她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于是便厌恶极了那种尔虞我诈。
她十五岁之前从未触碰政治,因为父亲梁宇下令禁止她去了解,她只是打心底里排斥,可是当十五岁那天掉入政治的漩涡之后,她的心中只有厌恶,甚至憎恶。
她还记得那一年冬天,她知道了蒋英的名字便落荒而逃,一边要担心小殿下的病情,另一边,却又要提防着爹爹是否会察觉,却从来没有一秒钟后悔过自己的举动。甚至那么纠结的时候,她还会想着小殿下真好看啊,和哥哥的英朗不同,小殿下白白净净的,怪不得说江南养人呢。
“哥哥!”
梁夕颜惨兮兮地抬起头来看着梁子辰,“我想你们了。”
梁子辰摸摸她的乱糟糟的头发,“怎么又不好好梳头发?”
梁夕颜本来就委屈,听了这话,伏在哥哥肩头一声接一声地抽泣起来。梁子辰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再出声。
“这是睿王殿下,过来行礼。”
梁夕颜许久不见梁宇,正要冲过去,却看到父亲严肃的样子,又缩回去紧紧牵住了梁子辰的手,头稍微偏了偏,目光移向旁边单薄的少年。
少年并没有穿她昨天给他的衣裳,还是穿着单衣,没有什么表情,站在那里,那种皇室的气质便让人肃穆起来。
她本来应该担心他的病,可是一想到他昨晚的承诺,心里突然升起难以言状的欣喜。
“见过睿王殿下。”
梁子辰先开口,梁夕颜也跟着行了礼。
“不必。”
蒋英淡然地回了礼,可是眼眸中分明出现了波澜,女孩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通红的小脸、鼻子,还有眼睛,俨然一副刚哭过的样子,是被训斥了吗?
“子辰,以后你就跟着殿下吧。”
“是。”
梁宇还有要事吩咐梁子辰,就示意梁夕颜先回自己的帐里,而蒋英,则安排了侍卫带他熟悉营地。
他们出了梁宇的营帐,梁夕颜向蒋英行了礼,“殿下,臣女先告辞了。”
“被训斥了吗?”
蒋英没有等梁夕颜转头离开,走到梁夕颜面前,低头看着她红红的眸子,开了口。
“没有。”
“那就好,谢谢你的衣服和药,如果你愿意,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叫我蒋英吧。就当……是报答。”
蒋英羞赧地一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把称谓作为报答,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梁夕颜提起茶杯,一饮而尽,现在想起来,蒋英不好意思的样子还好像就在眼前,真是从小就在深宫大院里长大的少年啊,什么时候都把这些有的没的看的这么重。可他,却愿意为第二次见面的自己,违背了那些本该刻进他骨子里的繁文缛节。
可是,这样的少年,也终究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
今日,便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吧。
“将军,军队已经集结完毕。”
“嗯。”
梁夕颜穿戴好铠甲,阔步走出营帐。
或许这一仗打完,回去了,还能同他一起过个年。
“陛下,梁将军今日班师回朝。”
“传孤旨意,准备宴席,为护国大将军接风洗尘。”
“是。”
蒋玄扶了扶额,前方一日前才传来捷报,今日大军就已经到达京都,说好听点,是士兵们都想家心切,可他心里清楚,梁夕颜到底为什么赶着回京。
想到这儿,蒋玄苦笑了片刻,起身向大殿走去。
梁夕颜到大殿内的时候,所有宾客已经全部落座,她讨厌极了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样待价而沽的商品。
“拜见陛下。”
于是,她干脆完全忽略周围的各位王公贵族,只是向蒋玄作揖表示敬意。
她的这番举动,自然引起了不满,但蒋玄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而是平静地给她赐座,“今日,孤的第一杯酒,要敬咱们的大功臣。”
“不敢。”
梁夕颜喝罢,回敬蒋玄一杯,便坦然地坐下来,自顾自地喝酒,无视周围人的目光——按照礼节,她应该敬每位王爷和一品大员一杯。
“梁将军好生豪气,本王敬你一杯,恭贺将军再立战功,也恭贺陛下坐拥这江山万里。”
梁夕颜定睛看了看,原来是蒋成,这小子倒是有胆量,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给她解围,不过这话倒是挺适合他左右逢源的个性。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举起酒杯,朝着蒋成的方向举了举,“谢王爷美意。”
不过,这谢意倒不是真心的,毕竟这份解围目的并不单纯。
“不知睿亲王身边这位是哪家的千金?”
不过她一点也不想给蒋成面子,径自又斟了一杯酒,冷意不减。
“回将军的话,妾身才嫁入睿亲王府,将军可能不认识。妾身且代亲王敬您一杯。”
站起来的女子温婉动人,柔柔弱弱的,看着好不惹人怜爱。梁夕颜心下一叹,竟又生出几分不忍,“着实是可人。”
“这杯酒,本王敬将军。”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充斥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阔别三年后的重逢,竟然是在觥筹交错中的敷衍,竟然是为了给他的妻解围,梁夕颜嘴角扬了起来。已经多久没有笑过了呢,好像数来也有两三年了,不得不说岁月无常,连她也学会虚伪地奉承和攀附。
将军吗?
呵!
他倒是改口改得快,可她却还沉溺在他唤那两个字的柔情中。

“那我可以叫你‘阿朝’吗?”
梁夕颜正要离开,听到声音愣了愣,有些许茫然地看着双颊仍旧通红的蒋英,好似不太懂他的话。
“就是,朝阳……你不愿意的话……”
“愿意!”
梁夕颜痴痴地笑出来,江南来的小殿下真是容易害羞呢,怎么脸颊好像更红了呢!不过,“阿朝”,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呢。
可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好听呢?

“请!”
梁夕颜起身,将手中的酒饮尽,“贺喜睿王爷喜迎王妃,臣再敬您一杯,臣先干为敬!”
待她坐下,又将空杯摆弄了一会儿,不再说话。
她之前想过许多次,再一次见到他,内心的恨意是不是会溢出,可是见到他,最先想到的却仍旧是他的病情是不是又反复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对他狠不下心来,可他啊,每次,都让她绝望。


“蒋英,你还好吗?”
蒋英咬着牙蹲在地上,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裳,不肯出声叫苦。梁夕颜也蹲下来,用双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双手。
“如果不行,就给哥哥说一声,把训练的强度降低一点,好吗?”
“……不……不降。”
蒋英扶着身旁的栅栏站起来,略有些吃力地对她说。
蒋英被齐王殿下送到边关的目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是训练。要么练得强大起来,要么就永远留在这里。
他太虚弱了,即使从小封王,可因为从小身体的原因,从来都是生活在温柔乡里。和其他的被从小封王的王爷不同,他并不是因为出彩的骑射,而是因为老皇帝对他母亲的愧疚。这也是为什么齐王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儿子。
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他的父亲,老皇帝曾经因为对他母亲的爱为他的母亲做了多少,而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这些,都是梁子辰讲给她听的。梁宇不让她接触这些,可是梁子辰不同,他觉得为了不让梁夕颜被你争我抢的贵族生活伤害,因为从小就给她灌输这些。
所以,尽管蒋英什么都不说,梁夕颜也感同身受。
“那好,我陪你,我们慢慢来。”
梁夕颜伸出小手来,要和他击掌为誓。他伸手拉住她,“阿朝,我相信你。”
阳光静静地洒在他们的脸上,衬得少年的笑容那么温暖,梁夕颜感觉自己好像都被暖化在了那种笑容里面。

她偷偷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睿王妃正把头偏向他对他说着什么,下面的人撤了酒杯,估计是王妃劝他少喝点酒对身体好。她自嘲地收回目光,这么多年不见,她连看他都没了勇气。
她又抿了一口酒,却殊不知蒋玄的目光从来未曾离开她。
梁夕颜被蒋玄软禁了。
这个消息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所有的消息渠道都被蒋玄封锁了。
不出意料的,蒋英是最早得到消息的。然而,蒋英听完后,连表情都没有变,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而被软禁的梁夕颜,和蒋英特别有默契,也是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整件事情是蒋玄策划好的,蒋玄也了解这两个人,所以面对这种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三个人倒是平静,可苦了被分去伺候梁夕颜的太监侍女们,到底是当主子一样的好好伺候着,还是草草敷衍了事,这可是个一不小心就会掉头的大问题。
“平常没有我的吩咐,你们都待在外面不要进来。”
“可……”
“我很惜命,放心。”
这句话明明带有些调笑的意味,可是从梁夕颜口中说出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出现了一种强烈的被压迫的感觉。
“他们,用起来不合心意吗?”
“边关待久了,还是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
蒋玄右手拿着梳子,左手牵着梁夕颜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你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自然。”
蒋玄突然转到她面前,整个身子压迫上去,怒目嗔视,“那你手上拿着的玉簪又作何解释?”
梁夕颜摊开左手,手里赫然放着一支玉簪,样式很简洁,却很衬她。她冷淡地推开蒋玄,将簪子放回桌上。

“阿朝!”
蒋英翻身下马,一举手一投足都英气十足。梁夕颜回过头来,看到他时,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慢慢地向他走去。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算长,她挥剑策马数次也便过去了,可是又看见他的时候,她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打湿了眼眶。
蒋英走得很大步,走到她面前,却轻轻拢住了她。梁夕颜就那么被他拥在怀里,没有作声,也没有哭出来。她想起来八年前那个弱不禁风的男孩儿,她曾陪着他骑马、打猎,用六年的时间,跑遍了这大漠的每一块地方,明明他的每一点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可是阔别两年,他坚定地朝她走来的身影还是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她带他回到驻扎的城里,帮他安顿好住所,做完这些,她有些不知所措,笑了笑,目光暗淡了几分。蒋英看出她的窘迫,伸出手来拉住她,她愣了半晌,怔怔地看着他。
“阿朝,你带我去你平日常去的地方看看吧,好吗?”
“嗯。”
她没有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好像这样被他牵着,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她就任由他牵着,偷偷在心里说,就放纵这一次,一次就好。
边关的夕阳之景一向为世人所称颂,当太阳缓缓向地面靠近,往下一分,天空便暗一分,可越暗,便越衬得剩下的那抹红色格外耀眼,蒋英就这样牵着她,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这样的绮丽景色中,看了许久,才对视而笑。
天色终究还是完全暗了下去,他们一起回到了住的地方。蒋英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簪,不是多繁琐的样式,也不是多名贵的材料,但沾染的却是真实的他的气息,“我答应过你,要来见你,也答应过你,要为你束发,陪你过及笄礼。”
“你走吧,我答应过的,自然做到。”梁夕颜怔怔地看着那只簪子,看了良久才启唇。
蒋玄突然自觉乏味,只能叹了口气, “你终究是放不下……”
梁夕颜没有答话,径自走向内室。
她太清晰地记得蒋英轻柔地为她束发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一下一下,就那样摄取了她全部的魂魄,她早就该知道,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忘记他的能力。
可是蒋英啊蒋英,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放弃我!

蒋玄看着梁夕颜略显瘦削的背影,眼中闪过不忍心,他不愿意伤害她,可不管他怎么做,她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感到无力。
那一年边关桃花灼灼,她为他酿了几壶桃花酿,笑着对他说,“这边关最缺的可就是花了,阿玄你倒来的正好。”
那一年他还是一个刚从别国救回来的质子,跟在她身边唤着“姐姐”。十五岁才将发束起来的少女,带着盔甲骑着马,英气十足地从乱兵中救下他,十四岁的少年郎,发誓一辈子只爱她一人。
后来,他用尽了全力成为一国之君,就是为了护她周全,就是为了让她永远都有那一年的笑容。
可这一切,都败给了“蒋英”这两个字。无论他怎么做,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
他疲惫地笑了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神情中,有着一闪而过的狠厉。
    蒋英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书房了,吃穿用度,一律都在书房里解决。他几乎赶走了所有的侍从和婢子,只留下了最亲近的几个书童留侍。虽然在府里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家的这位公子爷从边疆回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朝堂,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书房这地方,确实也清净自在,符合他清冷的性子,他们也都不以为意,自然也没有一个人会去打扰他。除了那位刚进王府没多久的王妃。
“我只是想给王爷送点粥。”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拦在书房之外的苏芮提着还温热的粥,出神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记得初见蒋英的那一年,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陪着父亲和老皇帝在城门口迎接在边疆历练了六年的睿亲王。
彼时所有人都说,这睿亲王,不过就是齐王殿下心头的一块疤痕,本就是送去边疆送死,谁料又回了京都。可当她看见骑在马上的那个清冷的少年时,所有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及他重要。
她等了整整十年,从全城男子都追捧着的大小姐的豆蔻年华,到被人说她已经嫁不出去的年纪,没人知道这十年她用了多少努力来让自己对抗那些流言蜚语,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等待,漫长的让她差点放弃希望。可还好,她没有放弃,已经二十三岁的她,终于等到了皇帝的一纸诏书,终于等到了和他的洞房花烛夜。
她还记得洞房花烛夜的那天,他眼中的落寞,她知道他心里装着别人,但她不在乎,只要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就好。
一直到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做梁夕颜的将军。
那个女人满眼的落寞,她满眼的爱意,她的孤独和强大,她的一切确实都让她羡慕,可也只是羡慕而已,她真的不要太多。可是当她看到蒋英那一刻的惊慌失措,这种羡慕突然就不再单纯是羡慕,而是嫉妒,嫉恨,甚至是难以言说的悲哀。
“陛下!您答应臣妾的,这药不会对王爷有任何害处!”
“我要的,一直都是让他永远消失!”
御花园的廊檐下,苏芮跪在蒋玄面前,满脸泪痕。
十五岁那年,蒋玄对她说,只要他坐上皇位,她就一定可以被指婚给蒋英。
于是她利用父亲对她的信任,把所有她能得到的消息都无条件地供给给了蒋玄,让蒋玄从一个质子,变成了太子。
后来,蒋玄对她说,老皇帝给蒋英还留下了兵权,只要她每天对蒋英下一定剂量的药,蒋英只要表现出很虚弱,就可以永远待在她身边,而这药不会对蒋英有任何的损害。
可她却没有想到,蒋玄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
八年的黑暗生活,让她每时每刻都期待着蒋玄登上皇位,可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好生活,却瞬间变成了泡影。
苏芮的拳头握紧,事已至此,能改变一切的,或许只有她了。
六、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所有朝臣都是一脸茫然。
训练有素的兵士冲进来得很快,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给每个人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蒋玄看了看拿刀架着自己的五六个兵士,没有动,只是笑了笑。
梁夕颜从大殿外走进来,眉眼柔和地笑了笑,“阿玄,你说,怎么连你也不听姊姊我的话了?”
蒋玄愣了许久,叹了口气,“阿姊。”
他知道梁夕颜的身份,可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权利和兵力已经根深蒂固,他就算再努力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敌得过她。
他从没有想过她会有这样大的权势,他以为他足够了解她。
他记得十四岁那年梁夕颜给他斟酒,眼睛里全都是光,她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打仗,她还对他说,如果有一天,她想把身上所有的担子全部卸掉,找一个有山也有水的地方,做云间的别鹤。
她说过永远做他的长姐,做一辈子。只要他需要她,她就一定在。
“本来这些都是给你的,”梁夕颜示意他们走开,一个人走到帝位旁边,走到蒋玄旁边,摸了摸蒋玄的发,“这些年所有的兵权,我本来决定这次打完仗,就全部还给你。”
蒋玄看着她提起他的时候晶亮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是前朝西凉最后的公主,我想你都知道了吧,”她忽地看向从殿外走进来的那人,那人面色苍白,“父亲和哥哥都只是我的朝臣,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的羽翼丰满,等待我重新登临帝位的这一天。”
蒋玄也看到来人,只是他分明看到来人颊上的泪珠,而他从未见过那人流泪。

“哥哥!父亲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梁子辰看着梁夕颜的蕴满泪水的眼睛,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只剩下暗淡,“是真的,公主殿下。”
蒋英藏在帐外,他已经明显听到梁夕颜语气中的绝望,他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冲动地冲进去。作为蒋家人,他应该赶快向陛下报告这件事情。但他不会,因为这样一定会伤到她。
他的阿朝,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年她十五岁,他刚刚为她束了发、牵过她的手,她以为,再征战三五年,她就能向皇帝请命,指婚给睿王殿下。
可是,父亲突然对她说,她是前朝公主,她背负着西凉的全部命运。
这么多年没有让她浸染政治,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对这个国家产生爱恋。这十多年来他为永安王朝打仗只是为了让她在及笄礼这一天可以冷酷地接过属于她一个人的兵符。
“公主殿下,恕臣不敬,这么多年让您唤臣父亲。”
她冲出帐外,跨上自己的马,莽莽撞撞地向外冲去。她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等到马儿也累了,速度慢下来,干脆下了马,一个人躺在地上,没有流泪。
“阿朝,你怎么这么不像话!”
她不知道蒋英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满脸的怒意,将她抱在怀里。她正要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他却将她的头揽向胸口的地方。
“阿朝,我什么也不知道,除了我爱你,无论你是谁。”
他从来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可他那天异常的温柔,轻诉着他毫无保留的、悄悄放在心底的爱。这句话,她放在心里整整八年。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向她赤诚地表露心迹。
也是因为这句话,让她下定决心不会去毁了他的家。她要用一生来守护他,不论用什么方式,不论她是什么身份。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来京都,当初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来京都求皇帝为他们赐婚,她终于来了,他却也已经娶了别人。
“可惜啊,这辈子我从没有决定过要推翻蒋家政权。我只是想让自己强大一点,足够去守护他。”
“阿朝……”
蒋英看着带着笑容的梁夕颜,眼泪突然就收不住。
“蒋英,你看,我现在已经足够厉害了,我已经可以完成西凉王室的遗愿篡位了……”梁夕颜说的很平淡,好像篡位就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你怎么就舍得放弃我了呀?”
话音刚落,梁夕颜的刀已经在蒋玄脸上划出了深深的刀痕,“你不该伤害他的……”
眼看着梁夕颜的刀就要捅向蒋玄的胸口,蒋玄没有逃,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突然就笑起来。
而蒋英的声音突然传过来,“阿朝,我答应你……”
梁夕颜收了刀,笑了笑,摸了摸蒋玄的伤痕,“阿玄,疼吗?”声音一如当年,温柔又决绝。
蒋玄摇摇头,他以为这么多年他这么努力是为了权柄,可是看到她,才发现自己暗中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成为她的后盾,他的野心的确很大,却只是让她的眼中能有他的位置。
“写诏书吧,禅位给蒋英……。”
蒋玄突然想起十四岁时他的愿望,是永远陪在她身边,做个侍从都好;十六岁那天父皇接他回京都,她投向自己暗淡的眼神,他知道她透过自己看到了蒋英的模样,但他还是好开心啊,她是舍不得他的。
那时候,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做京都最厉害的人,让她永远都不再伤心难过。
他看向梁夕颜专注地看着蒋英的样子,笑了,原来他也是个贪心的人,最后还是为了得到全部的阿姊而伤害了她。
蒋英看到梁夕颜投向他的眼神,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眼神清澈的小丫头,可他知道,那个丫头,终于成了这政治的牺牲品,永远消失了。
尾声、
“长得好看是吧,大爷我今天用刀给你脸上刻上几道!嗷……嘶……”
“你,过来。”
距离蒋英即位已经三年了,她摄政也已经三年了,可能是因为是皇族后裔吧,她对于政治的敏感远超过大多数人,再加上蒋英本就是个善良又有能力的人,国家修养生息,国泰民安。她遍寻全国,终于找到了名医,延续了蒋英的性命。
最近皇苏芮给蒋英填了个小皇子,整个皇宫都充斥着一种幸福安详的气氛。这样的氛围中,并不需要她。
她换了布衣,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
街边几个小混混正准备用刀毁掉一个少年的脸,正巧遇到了她。她笑了笑,很快解决了他们。
那个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她看向他,少年穿着一身很劣质的白衣,脸上除了尘土之外,白白净净的,不像是个小奴才。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少年像极了当年的他,一样的娇弱,又一样的倔强。
“谢谢……”
“你跟着我吧,我教你打架。”
没等少年开口,梁夕颜笑了,走过去拍去了少年脸上的尘土,露出了太久不曾有的笑容。她记得十五岁那天单枪匹马闯进那个颇有些破败的宫殿救出蒋玄时,他也不过这样的年纪,她也是对他说了一句,“来,我教你打败他们。”
如今,她爱的那个单薄少年已经君临天下,而她曾救过的那个可怜少年也受到了惩罚,而她,却不知道当年那个一往无前的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永和三十三年,摄政王梁夕颜退隐,从此再也毫无音讯。
“阿朝,我答应过你,要找一片桃花林,为你酿一壶桃花酿?”
京郊,略显苍老的男人斟了两杯酒。石桌上,是一局未下完的棋局,他自顾自地对着另一只石凳说着话,嘴角是抹不去的微笑。
“当初啊,可是我教你酿酒的。”
“一瞬又是二十年啊……”
他自顾自地下喝酒,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这世间,却早已经没有你了。”
他蹒跚地走进桃林,一步一步,不再回头。
永和五十三年,皇帝蒋英薨,其子蒋朝即位,改国号永梁。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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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阮软M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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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商陆 2020-8-24 16:50
棒棒哒,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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