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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扣

浮生物语| 2021-10-30 12:54 阅读 16541 评论 4


寂寂无声的深宫之中,有一处最是僻静的去处。那里长年杂草丛生,阴冷潮湿,晚间有幽怨的啼哭声不绝于耳,让人不禁生疑,是否是老死宫中的孤魂女鬼。
这个地方,便是宫中女人谈之色变的冷宫。
天盛七年,周朝司空皇后被废,送入冷宫。
“皇上……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害死淑妃……”司空皇后蓬头垢面,面容凄凄,早已失掉了往日的威严与尊贵,眼神之中布满哀楚。
那之后一个月里,司空皇后都不再言语,每日里只是呆滞地望向虚无的空气。很快,她就形容憔悴,身形瘦弱。
“皇上,你当真忘了那年你许我的承诺吗?”有时候,废后难免还会喃喃自语,之后便是一阵大笑,不一时之后,又是发呆。
第三月,冷宫之中忽然多了一个新晋的小宫女胭脂。胭脂有一双莹亮凉润如寒潭深水一般的眼睛,淡淡的黛眉,只可惜小半边脸都是红痕,有些可怖。据说她被选进宫之时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只是有一日不慎在御花园中跌倒,毁了面容,才被发落到这冷宫里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皇后与胭脂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却有一位满身华翠的贵妇走进了这荒凉的院落。随着她的脚步声一起的,还有细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叮当响声。
好像听到了那响声一般,皇后猛然朝来人回了头。
大红锦缎包裹住的玲珑腰身之上,有一只小小的胭脂盒被悬挂在锦缎上,而连缀在胭脂盒下的,除了两颗玲珑剔透的宝珠,还有两只小小的金铃铛。
叮当……叮当……
司空皇后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她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领口,从嗓子的最深处发出一声可怖的叫声。
“淑妃!淑妃!”司空皇后倒退了好几步,几乎把茶桌都掀翻,但很快,她又发出怪异的大笑,“原来你没有死!哈哈哈哈……”
误入冷宫的丽人微微蹙起了眉头,同时也止住了原本正往前走的脚步。
“容妃娘娘,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一边的太监低低地说,“这废后怕是疯魔了……”
一群落在枯枝上的鸟雀被那连续不断的怪笑声也惊了,扑楞楞一下全部飞入云端。
渐行渐远。
还有些雾蒙蒙的清早,宫女胭脂端着水盆,推门进入了废后的寝宫。
“娘娘,奴婢已经打听清楚,前几日那位腰配着胭脂扣的正是这半年里最得皇上宠爱的容妃娘娘。”胭脂一边为废后司空氏梳洗,一边禀报。
可司空氏却并未有什么太大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娘娘?”梳洗完毕,胭脂有些试探性地出口询问,“娘娘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可还未等胭脂端起那盆洗脸水,她的手就被司空氏紧紧抓住了。接着,司空氏站了起来,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把胭脂的整个头都摁进了那盆洗脸水中。好一会儿之后,司空氏又用力把胭脂从水里拉扯出来,还伸手撕扯了一把她布满红痕的脸。
胭脂忍不住尖叫起来。
可经过水的清洗,那张秀气的面孔相较之前的灰头土脸,果真显得很不一样了。眼睛显得更亮更大,面上的肌肤更白皙更晶莹剔透,果真是一个绝色美人的底子。
只可惜,那红痕,仍然是一个可怖的存在。
“原来这伤痕竟是真的。”司空氏松了手,淡淡地说。
“娘娘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胭脂捂着脸,心下却是一惊。
“如果本宫没猜错,你是因为不想被选到皇上身边,才故意弄花了自己的脸。”司空氏用手帕擦干了手,“你以为你会被发配出宫,却没想到,反而被赶到这冷宫里来了。”
“娘娘……”胭脂跪下身来,“奴婢不敢。”
“你可愿为本宫做事?”司空氏面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虽然你毁了容貌,但以本宫对皇上的了解,你还有机会赌一把。”
司空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胭脂的眼睛,那般漂亮的眼神,却是不多见的。当年皇上对淑妃的眼睛盛赞有加,可见这双眼睛是一个筹码。
胭脂连大气都不敢出,但她的内心是抗拒的:“奴婢愿终身侍候娘娘左右。”
“本宫不需要你侍候!”司空氏好像完全没听到胭脂的话,有些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起来,“本宫要你侍候在皇上身边……只要你能替本宫除掉淑妃,你想要什么本宫都会给你!你想出宫?等这件事一结束,本宫就送你出宫养老……”
“娘娘,淑妃娘娘早已身故……”胭脂嗫嚅着开口。
“不!前几日本宫还见到了她!是她!本宫不会认错!她还佩着那个胭脂扣!叮当……叮当……”司空氏眼神有些缥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她绝对是淑妃!她是来为齐王报仇的!她要害死皇上!”
胭脂痛哭着跪拜下去:“奴婢无德无能,容貌丑陋,求娘娘放过奴婢……”
“你下去吧。”司空氏却突然垂下眼帘,朝胭脂挥了挥手。
胭脂好像得到了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起身走出,生怕司空氏再改变主意。只是她没发现的是,在她迈出门口的那一刹那,司空氏的嘴角似乎隐隐浮起了一丝笑,但那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见,似乎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头疼欲裂,浑身都是酸痛。胭脂醒过来的时候,心底一凉,连忙打量四周。
“你醒了。”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人,正站在床边,用一种极其玩味的眼神看着胭脂。颀长的身材,深邃的眉眼,还有世间传闻最薄情的细长唇。
胭脂有些慌乱地坐起身来,她很快感觉到,自己缩在锦被里的身躯一丝不挂,甚至在这一挣扎间春光乍泄。她迅速用手抓起锦被,覆盖在自己胸前。
“奴婢……奴婢见过皇上。”虽然知道这样于礼不合,但胭脂还是低低地说了一声。
身穿白色锦袍的男人正欲饮茶,却被这声喊一惊。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用极其冷淡的语气对床上那个羞愧的女子说道:“何必惺惺作态?昨夜里,你浑身上下哪一块地方没被朕看过?”
有晶莹的泪珠从胭脂的眼角滑落,这样的屈辱,是她不承想到的。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你这个贱婢是买通了谁在朕的酒里下了药?你又是怎么进到朕的寝宫里的?”周朝皇帝万俟宁忽然冲了上来,死死地掐住了胭脂的脖子。他生平最讨厌别人不择手段!更讨厌恬不知耻想攀龙附凤的女人!
胭脂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她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似乎是喝了一碗司空皇后赐下的粳米粥,就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万俟宁瞪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被自己掐死的女人,她脸上有一块红痕,但他却并不觉得她碍眼,甚至忍不住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逼得他想多看她几眼。
眼神赤裸地掠过她半遮半掩的身躯,最后落在她的脸庞上。他终于发现,吸引他眼光的,是那双如寒潭深水一般冷漠的眸子。那眼神,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万俟宁心下一动,不觉松开了手。
“咳咳……回皇上的话,咳咳……奴……奴婢名叫胭脂。”胭脂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半天才说完整一句话。
万俟宁却并未再问话,反而走到桌旁坐下,淡然地端起茶杯。
“来人——”万俟宁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却冷得刺骨,“把这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很快就有几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走上前来,伸出阴冷的手抓住胭脂的手就要往外拖。浑身赤裸的胭脂又羞又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可那些毫无感情可言的太监是绝不会怜香惜玉的,他们直接把胭脂从被子里拖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皇上……”胭脂死死地咬着嘴唇,她已经被废后逼上了这条绝路!要想活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她几乎没有时间再思考,她只好大声喊叫,“皇上,淑妃没有死!奴婢知道淑妃在哪里!”
“住手!”万俟宁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更阴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淑妃……淑妃她没有死!”胭脂几乎是孤注一掷,“皇上若是还想见到淑妃,就请皇上放过奴婢一条贱命……”
万俟宁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到一名小太监匆匆走入宫内。
“皇上,容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时不慎跌伤,虽然伤势并不严重,但娘娘又哭又闹,说是要见皇上……”小太监禀报。
“知道了。”万俟宁皱了皱眉,转眼又看了一眼地上裸着身体的狼狈女子,“来人,先把这个贱婢关起来!”一言未落,他便不再多看胭脂一眼,而是匆匆走出了寝宫。
看样子,相比较生死未明的淑妃,现今后宫之内最受隆恩的容妃才是万俟宁心中所真正记挂的。
胭脂不由得从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只穿了一件单薄亵衣的胭脂蜷曲在一丛枯草之中,瑟瑟发抖。晶莹剔透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更有一条蜿蜒的血随着她的腿流下身来。
在关入地牢之前,循例有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太监给她灌下了一大碗苦涩的堕胎药。又一会儿,有两个满脸横肉的凶狠太监死死捉住她的四肢,胭脂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的下身被一根刷子刷洗起来,刺骨的冷水被倒在了身上。
这是宫内秘而不宣,专门对付那些被皇上宠幸过的人却不想留种的残忍法子。
痛不欲生的感觉让胭脂全身痉挛,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下了永不超生的酷刑地狱。她甚至还来不及大声嘶吼,就昏死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只听到似乎有老鼠四处钻爬的声响。
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些神志不清的胭脂似乎听到隐隐约约有细碎的人声从远处传来。
渐渐地,有火光蔓过来,很快,胭脂就看到一大群人走到自己的牢门前,而为首的贵妇一身大红的宫装,腰间佩的正是那只叮当作响的胭脂扣。
“把牢门打开!”容妃忍不住掩了口鼻,脸上是嫌厌的表情,“让本宫瞧瞧,到底是个什么狐媚子,竟如此狗胆包天!”
胭脂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身体早已禁不住发抖。
一双描金凤的绣鞋停在胭脂面前。
“点灯!”容妃怒斥。
猝不及防,当头就是一脚朝胭脂的脸上踹过来。她再一次倒地,从下身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毫无反抗能力,像死尸一般趴在地上。那只穿了描金凤的绣鞋的脚又狠狠踏在了胭脂的脸上,紧接着,一阵火热靠近了她的脸。
“啧啧,满面胭脂红,原来生得如此妖艳!”容妃的语气里尽是嘲讽,“正好省了力气,不用本宫亲自动手……”
“娘娘……”有一个宫女却在此时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附在容妃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而容妃的脸色则越变越难看。
“走——”容妃不再废话,看也没再看胭脂一眼,转身便带着仆从匆匆消失于黑暗。
胭脂又觉得浑浑噩噩起来,嘴巴干涩得要裂开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昏死过去。
等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已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上。似乎浑身的痛也好了些,而屋子里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现在可以说了吧?”万俟宁似乎察觉她已醒来,冷冷地盯着她的面容,“说!淑妃在哪里?”
胭脂却并未答话,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作势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万俟宁急忙上前用力捉住她瘦弱的肩膀,“你去哪儿!”
“奴婢是冷宫里服侍的宫女,自然是回到冷宫中去。”胭脂乏力地推开万俟宁的手,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
“站住!”万俟宁强忍住怒气,“你还没告诉朕,淑妃究竟在哪里!”
“皇上不知道吗?”胭脂却忽然冷笑起来,“淑妃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身故。”
“你……”万俟宁没想到竟被这小小婢女耍了,他忍不住又双手掐住面前那个柔弱女子的脖子,他浑然忘记了这个女人刚从死里逃生,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你说她没有死!”
“掐……死我!”胭脂这次并未逃开他骇人的目光,“掐死……了……我,你永远都见不到淑妃……”
脖子上果然就松懈了,万俟宁死死地看着她寒如深水的眼睛,放开了自己的钳制。
胭脂淡淡笑了笑,又拖着蹒跚的步伐往外走。她萧索的背影,久久停留在万俟宁的心中,挥之不去。
三日后。
冷宫厚重沉闷的门被人推开,明亮的阳光倾泻进来,一个身影站在灿烂的阳光之中,高声宣读皇帝的旨意。
“……宫人胭脂,贤良淑德,特赐封正二品贵人……”
胭脂被封宁贵人之后的一个月内,皇帝万俟宁都一直夜宿她的寝宫之内。
宫中早有纷纷的议论,说胭脂是狐妖修炼而成,不知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能长留住皇上的心。比较起获得无数隆恩的容妃,真正是完全看不出皇上究竟迷恋这个丑女人哪一点。
只有胭脂自己知道,万俟宁虽然每日待在她身侧,却不同她说一句话。而每夜的床第之欢,他都待她粗鲁至极,毫无温存可言。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发泄。
“只要你一日不肯告诉朕淑妃的下落,朕就一日不会放过你。”万俟宁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似乎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女子,他从未对一个女人这般耐心过,他几乎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得知淑妃的下落,还是根本想看透眼前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平日里也赐下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却看也没有多看一眼。既然并非是为财,难道竟可笑到是为了情?万俟宁不信。
“皇上真的很爱淑妃吗?”那盈盈如水的漆黑眸子又冷冰冰地看向万俟宁,“可臣妾听说,淑妃爱的人是齐王……”
啪——胭脂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个红印,很快就肿了起来。
万俟宁狠狠地甩了胭脂一个耳光。而胭脂很快留意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你——”万俟宁撂下一句重话,丢下胭脂,头也不回地走了。
胭脂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特意残忍地戳破万俟宁的伤疤,刻意给他难堪,让他痛苦。
但她也同样记得废后的承诺,要想离开这个恐怖的深宫,她要先除掉容妃。
胭脂屏退了众仆从,一人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回廊里,一位美人端坐在水池边,怔怔地发呆。她的思绪也随着那一漾一漾的水波而飘远……
当年的淑妃也最喜欢逛这条回廊,她入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齐王万俟禾就是在这回廊里。
那一天天气甚好,淑妃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衫子,一双灵动的眼睛最是勾人。她欢快地奔过回廊,扯住了齐王万俟禾的衣袖:“万俟哥哥……”
万俟禾皱了皱眉,回头的时候却呆了呆,然后有些不耐地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淑妃撇了撇嘴,“我是付悦啊!一个月前,我们在京城的桂楼里见过的。你说过我们还会再见,你都忘记了吗?”
万俟禾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点点头说:“是的,我当然记得。”
齐王万俟禾是万俟宁的兄长,温柔和蔼,是个极易亲近的人。他在当年的王位争夺之中败给了万俟宁,却一直毫无怨言,反而处处维护万俟宁,为周朝鞠躬尽瘁,建立了不少卓越的功绩。
那之后,司空皇后经常看到两人在御花园里聊天,但也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但司空氏看到淑妃看向万俟禾的眼神发亮,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司空皇后把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因为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除掉淑妃的绝佳机会。
“娘娘似乎在思念故人?”胭脂缓步走入回廊,就看见容妃正坐在水边。
大红的锦缎长裙,腰间系着一只小小的胭脂盒,风一吹过的时候,有细微的叮当声。
“本宫的事情不必妹妹操心。”容妃却忽然换了脸色,冷漠地起身,“听说妹妹荣宠正盛,那就好好享受着吧,或者哪天皇上又喜欢上哪个缺胳膊少腿的,也未为可知。”话音落下,容妃就踏着细碎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那胭脂扣还叮当作响,一直随着她的步子。胭脂只见那容妃走出回廊,却忽然脚下不稳,猛地一头栽倒在地。
容妃怀了龙种。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廷,皇宫上下一片欢腾。自从淑妃当年怀了皇上的孩子却不幸流产之后,皇宫里便一直未有好消息。万俟宁自然也兴奋至极,他已年近三十,却还未有子嗣,这样一来,他便日日留宿在容妃的宫殿之内。
后宫之内从来不缺少流言飞语,很快就有不少宫人幸灾乐祸地传说,这下那个丑陋的宁贵人要失宠了。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寂静漆黑的冷宫里,废后司空氏淡淡地笑了。
“娘娘派人召奴婢来,不会只是为了称赞奴婢吧?”也许是太久没有回到这个阴冷的冷宫,胭脂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但在废后面前,她还是自称“奴婢”。
“你这么聪明,不如趁那个容妃现在怀孕……”司空氏顿了顿,才接着说,“把她和她肚子里的孽种一起除掉!”她很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了胭脂。那是一瓶见血封喉的鸩毒,只要误食一滴,便回天乏术,再难活命。
胭脂却笑了:“娘娘这么想除掉容妃,当真确定她就是想向皇上寻仇的淑妃?还是另有所图?所有的人都知道,淑妃已经香消玉殒,皇上甚至还重新查看了她的棺木,尸身完好无损……”
“混账!”司空氏突然怒气上涌,“本宫说她是淑妃她就是淑妃!”
“娘娘凭什么说她是淑妃?”胭脂反问。
“那个胭脂扣!”司空氏朗声回答,“本宫认识它,那是齐王送给淑妃的定情信物!是齐王亲手选的胭脂盒,亲手用绳子串了珠子铃铛制成。这世上除了淑妃,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有那东西!再者,淑妃母亲的故乡……有一种可换人容貌的秘术……虽然那个容妃与当年的淑妃只有五六分相似,但本宫亦可肯定,她就是淑妃无疑!”
胭脂突然打了个寒战。
换人容貌……这种鬼怪小说中才有的江湖邪术,居然真的存在于世。
“你杀了容妃之后,把那胭脂扣带来见本宫,本宫就放你出宫。”
胭脂不再言语,只是把那瓶鸩毒小心藏好,便悄声离开了寂寂的冷宫。
其实,对于当年淑妃与齐王万俟禾的传说,胭脂也略知一二。虽然万俟宁在后宫下了禁令,但却是怎么也挡不住那些非议的。
淑妃早在被选入宫之前就见过齐王万俟禾了。
那是上元佳节,待字闺中的付悦姑娘连个小丫鬟也没带就偷溜出门,想去凑热闹看花灯。谁知竟迷了路,跌跌撞撞越走越绕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巷子里。
接着就一头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男人的怀抱又宽厚又温暖,身上还有好闻的熏香味道。但他用一顶黑色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了一弯薄薄的唇。
“姑娘,夜黑巷深,你要多加小心。”男人压低了声音,扶住了差点儿跌倒的付悦。
付悦有些好奇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骑装,手中还拿着一把剑,剑柄上镶着大红色的宝石,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你……你是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付悦略带好奇地问。
“……算是吧。”男人有点哭笑不得。
“你要去哪儿?”
“喝酒。”
“带我一同去可好?”
“这……姑娘你还是……喂,姑娘你干吗抢我的剑!”
那一晚,他们就坐在京城中最繁华的酒楼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窗外热闹至极的夜色。那男人说话不多,只让付悦喊他万俟。
再后来万俟送付悦回家的路途上,遇见一个沿途叫卖的小贩。万俟买下一只胭脂盒,两条锦缎,几颗琉璃珠,两只金色小铃铛。这些东西在万俟的手里仿佛都有了生命,几下眼花缭乱仿若变戏法一般,一只精致的胭脂扣就做好了。
“送给你,我们日后定还有再见的机会。”万俟留下一句话,便匆匆没入黑夜。
可没多久之后,付悦就被做高官的父亲送入皇宫,皇帝对她恩宠无限,赐封为淑妃,可淑妃的心却不在皇帝身上。那一天她闲着去逛御花园,忽然有一星红色闪花了她的眼,仔细看时,只见一个青袍男子正走过回廊,腰间佩的,正是那把红石宝剑。
他薄薄的唇,宽厚的肩膀,纤长的手指。
他是万俟。
晚风虽有丝丝凉意,但天气还是热起来了。
万俟宁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匆匆走入胭脂的内室。
胭脂却已睡着了,白皙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有几根黑发被润湿在鬓角。万俟宁便温柔地伸手,替她轻轻抚开。这一抚,却舍不得放手,指尖轻轻地摩挲在她的肌肤之上。
万俟宁很快发现,在胭脂的发际,还隐隐约约可见一些细密的白色疤痕。他内心不由得一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总也看不透的女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虽已熟睡,但胭脂的眉头仍然紧皱,一双手更是紧紧揪住她胸前的衣服,仿佛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心底。万俟宁心底不由得又是一动,这感觉……竟好像面对当年淑妃时候那般,让他缠绵缱绻,牵肠挂肚。
可等胭脂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却收拾了自己怜惜的目光,颇为冷淡地说:“你若是怕热,便随朕搬到偏殿去住,那儿绿柳成荫,还有冰窖可以驱热。”
“偏殿?”胭脂却忍不住从袖中掏出手帕,伸手替万俟宁擦了擦额角的汗,“皇上的偏殿不是一向不准许外人去……”
“朕说准你去!”万俟宁没由得一阵烦躁,打断了胭脂的话。这是极大的恩宠,后宫之中除了当年的淑妃,任何人都不曾享有的无上恩宠。只可惜,当年的淑妃心里,却住着另一个人。万俟宁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脸上有红痕的丑妃,竟不知什么时候在他心中能与他的淑妃相提并论……
胭脂却也不予争辩,她淡然地起身,为万俟宁斟茶。
“朕明日要去围场秋狩,你可要陪朕一块儿去?”万俟宁缓和了语气,才又开口说道。
“有资格陪在皇上身边的,只有身怀龙种的容妃吧?”胭脂口含讥讽,“像我这样卑贱的丑女……”
“你不丑!”万俟宁忽然激动起来,狠狠地揪住胭脂的手臂。
“皇上……”胭脂从未见过万俟宁这么激动,一时有些被吓住。
“朕喜欢你,朕喜欢你!”万俟宁使劲摇了摇胭脂的肩膀,眼神似已疯魔,“付悦,付悦……你知道吗!朕只喜欢你一人!”
胭脂像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狠狠地推开了万俟宁。
“皇上,臣妾不是付悦。”她冷冷地说,“臣妾最近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皇上去秋狩,还请皇上恕罪。”
第二日,天气晴朗。
“娘娘,这个血燕是宁贵人送来的。”一个宫女捧着一只锦盒,端立于容妃身前。
“丢出去!”容妃没好气地说,“谁知道那个狐狸精有没有在这里面下毒!”
“是。”宫女端着锦盒往外走,却不想一头撞到了一个人。抬起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块吓人的红痕,再一看,却发现是宁贵人正站在她面前,用一种冷冷的目光看向她。小宫女立刻吓得跪拜在地。
“容妃娘娘,妹妹来看你了。”胭脂却看也不看那宫女,径直走进了容妃的内室。
“本宫就不劳你大驾来看了。”容妃看也不看胭脂一眼,但她却很快发现,胭脂并不是单独一人来的,她似乎还带了不少仆从。
“来人,好好侍候容妃娘娘。”胭脂笑了,对付容妃这样的人物,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机设什么局。反正这一局,马上就要到终场。
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死死地摁住了容妃,更用一块手帕堵上了她的嘴。胭脂从怀里拿出那只瓷瓶,倒在另一个宫女端的茶杯里。
“容妃娘娘,喝了这个,你就永远不会痛苦了。”胭脂忽然笑了,虽然脸上还是有那可怕的红痕,但笑靥如花,竟真有几分动人的姿色。
容妃很快就不再挣扎,身躯也逐渐变得冰凉。
胭脂却忽然伸手捉住了她腰间佩的那只胭脂扣,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最后,她一把扯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万俟宁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似乎预感到什么似的,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地赶去容妃的宫殿,一旁的宫人都跪下行礼。
“容妃呢?”万俟宁问。
“娘娘觉得身体不适,早早地睡下了。”小宫女回答。
万俟宁点点头,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转身又走去胭脂的寝宫。他没有发觉,容妃宫殿里的宫女,早已不是前一天所见的那个。
但他越是走着,越觉得心底不安,这样的不安感,在之前他也曾有过。只不过那一次出事的人,是淑妃。
当年,司空皇后收集了不少淑妃与齐王万俟禾通奸的证据,在万俟宁面前揭发出来,万俟宁怒不可遏。司空皇后自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淑妃。
但万俟宁只是把齐王万俟禾用谋反的罪名给杀了。
“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付悦的心。”万俟禾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极其开心,“她会为我报仇……”
万俟宁气极,他把淑妃软禁在寝宫之内,尚未想到处理的办法。可这时,却有消息传来,说淑妃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皇上,那个野种一定是齐王的!”司空氏声色俱厉地对万俟宁说。
“也许那个孩子是朕的。”万俟宁抱有一丝希望,“朕要去问问付悦。”
“皇上还不明白吗!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怀皇上的孩子!”司空氏轻易戳破了万俟宁心底的最后一层希冀,“皇上还要被她迷惑到什么时候!”
万俟宁气极反笑,丢下司空氏就急匆匆地赶去了淑妃的寝宫。
可等他赶到,却发现淑妃一脸苍白地跌倒在地,旁边是一地碎裂的药碗。而汩汩而出的鲜血,正顺着她的腿往下流。
“付悦——”万俟宁吓了一大跳,“付悦你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淑妃的声音冷得似乎是从冰窖里发出,“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真的是朕的?”万俟宁禁不住反问。
“我付悦与齐王殿下原本就是清清白白的,那些所谓的罪证不过是皇后的诬陷!”付悦恨恨地说,“我当然能肯定,我此刻杀死的,就是你万俟宁的血脉!”
“你真的如此恨朕?”万俟宁浑身颤抖。
“是。”付悦点头,“你杀了他,我当然恨你!”
“难道你没有想过,他之所以来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万俟宁试图解释什么。
“你不用往他身上泼脏水,我不会相信的!”付悦不耐烦地打断万俟宁的话,“你这个阴险恶毒的小人!当年你抢了齐王的皇位,现在又害死了他!我恨你!我恨不能食你血肉!我宁愿死都不想再见到你!”
那是万俟宁与淑妃最后一次见面。
再后来万俟宁一直夜宿御书房,心情烦闷。可不过两天,就有消息传来,说皇后司空氏私下对淑妃用刑,而后淑妃更是身中剧毒,香消玉殒。
显而易见,是皇后司空氏派人毒杀了淑妃。
万俟宁把皇后司空氏打入冷宫,伤心欲绝,委靡不振。一直到几个月后,有下臣进贡了一位美人,看那容貌,竟与淑妃有五六分相似。万俟宁把她当做淑妃的替身,封为容妃。
万俟宁对着繁华的宫灯叹了口气。虽然并未证实,但他已隐隐察觉到,那个刁蛮任性的容妃,恐怕已经离他远去了。
在去见胭脂之前,万俟宁思索了一番,去了一趟御书房。
万俟宁走进胭脂的寝宫之时,胭脂正端着一盅补品,小心地放在桌前。
“娘娘,这盅就是您为皇上炖的补品吗?”贴身小宫女笑嘻嘻地问。
“是啊,皇上近日秋狩一定消耗了不少元气,趁此机会进补一下也是极好的。”胭脂的神色淡淡,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
可她再一回头,却正好看到万俟宁走进来。胭脂脸色一敛,神情变得更加肃然。她掀开盅盖,把补品倒入碗中。
“胭脂,你知道朕为何要一直留你在身边?”万俟宁坐下,忽然问道。
“臣妾不知。”胭脂淡淡回答。
“你的眼神与当年的淑妃……如出一辙。”万俟宁顿了顿,接口说道。
“皇上别乱想了,还是趁热把这碗补品给喝了吧。”胭脂却并未生气,只是递上那只碗,寒星一般的眼睛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又垂下眼帘。
屋外却仿佛有什么骚动,一个女人与太监宫女的吵闹声传了进来。众人正在疑惑,却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疯疯癫癫地冲了进来。
“皇上——”听这凄厉的叫声,竟似乎是废后司空氏,“皇上!那盅东西不能喝!皇上……那东西有毒啊!”
万俟宁却好似并未听见一般,一口喝完了碗中的补品。几个太监惊慌失措地赶进屋内,要把废后拖出去,但万俟宁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肃立一旁。
“你这个毒妇!”司空氏突然发狂,就朝着胭脂扑过去,“淑妃你这个毒妇!本宫竟然中了你的奸计!”
早有太监上前拉扯住废后,可她嘴里仍骂骂咧咧。
万俟宁看了一眼胭脂,才木然地说:“司空氏疯了,不要与她计较。”
“不,她没疯。”胭脂笑了笑,坐在桌旁,玩味一般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皇上不是问我淑妃在哪儿吗?我现在可以告诉皇上了,淑妃就在这里。”
淑妃没有死,却并非是与淑妃有五六分相似的容妃,而是一脸红痕的胭脂。
当年她暗自下定了为齐王万俟禾报仇的决心,便设了一个局。在皇后司空氏审问的时候故意高声惨叫,让宫人互相传闻皇后对她私下用刑。之后等皇后气极而走,她便与一名心腹宫女交换了容貌。司空氏说得不错,付悦母亲的家乡自有一套换容秘术,而这秘术,是付悦的母亲亲自传授与她。
那名宫女替她吃了放有鸩毒的食物。
穿戴着她的衣物,替她死在了她的寝宫里。
而付悦则改名叫胭脂,为掩人耳目,她甚至还故意毁了容貌。她要留在这寂寂的深宫之中,伺机而动,寻觅一个报仇的机会。
只是后来,司空氏终于对她的身份生疑,派人去彻查了她的底细,才发现这个所谓的“胭脂”,当年的当值记录正是淑妃的寝宫。司空氏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淑妃,就在她的眼前!
“朕早已猜到,你说的换容秘术,朕早已听说过。何况朕在你的鬓角发现许多细长的白色疤痕,便知道你换了容貌。”万俟宁的腹中开始隐隐作痛,他皱了皱眉,“可是,就算容貌再变换,你的眼神也不会变。就算容貌再变,朕依然有把握认出你来,付悦。”
“我不信。”胭脂有些怅然,“你若是认出我来,为何还要喝下这毒药?”
“朕知道你是为齐王报仇,既然你想报仇,朕就让你报。”有鲜血从万俟宁的嘴角流出,“你认为是朕抢了齐王的皇位,朕这就把这江山皇位还给你……”
“不!”胭脂忽然激动地冲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胭脂盒来,“你不要死!我还有问题要问你!这个……这个胭脂扣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容妃也有与我一模一样的胭脂扣!”
“付悦,朕……就是万俟。这两个胭脂扣,都是朕亲手所制。”万俟宁眼神凄然。
“不可能!你不是万俟……”胭脂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那柄红石宝剑明明在万俟禾的手中!”
“那是齐王他得功勋,朕赐予他的。”万俟宁没想到她会以那柄宝剑作为相认的标记,“朕说过,我们日后定还有再见的机会,所以朕才纳你为妃……”
“不……”胭脂的眼泪终又落下来,她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朕早说过,齐王他接近你就是心怀不轨……”万俟宁艰难地笑了笑,终于颓然倒地,渐渐失去了呼吸。
废后司空氏终于了然地大笑,她也断然没有料到,真相竟会是这样。
可这时却有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走入宫内,高声宣读万俟宁的遗诏。
“……特选皇室宗亲世子万俟烈为皇太子,即日即位。宁贵人品性淳厚,德才兼备,敕封为摄政皇太后,掌管朝政事务。废后司空氏德行败行,赐死……”
他竟为她铺设好今后的路,更为她除去一切障碍。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尊荣无限的日子,对一个多年都心怀仇恨,蒙蔽内心的女人来说,余下的,只是暗无天日的痛苦折磨。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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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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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山海皆可平 2021-11-5 20:57
齐王死了还能找麻烦
引用 陈陈陈陈 2021-11-5 19:48
我的妈呀 好虐
引用 九漓噢 2021-11-5 19:46
挺好看就是好虐
引用 鞠小战 2021-11-5 19:42
太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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