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道陶土胚为什么都是空心的吗?外形已经塑造好,其中所需的内容物留给你去填补。形同酿酒一般,越是封存,越是醇厚。只有当它开封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酒”可真烈! 烧陶土是我业余时的消遣。但我只烧胚,不打色,偶尔送几个给看上它们的朋友。我选的料不错,烧成青白青白的,就像是在那种很干净的纸上遗留着不愿离去的青色精灵。 大多被朋友们拐走的陶土胚都被上了颜色,他们固执地认为“白色”总没“彩色“好看,我倒觉得白白胖胖的,多讨人喜欢啊! 我刚搬到这边时,邻居家才有了一个小姑娘,满月席上竟也有我的一个座位。我便送了一个才烧好的胚给那小姑娘,才满月的她竟欢喜地抱着小人胚流着哈喇子,把我们一场子的人都逗笑了。 后来,小姑娘上了幼儿园,更是把小人胚当成宝贝,每晚都要亲一大口才睡得安稳,有次她爸妈带她出去游玩,好像还去的挺远,硬是没让她带走小人胚。 隔了几天再见到她,贴着两颗蜂窝煤回来了。哦~对了,还躺在她来老爸怀里打瞌睡,最终回到家抱着了小陶人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那陶人倒也不是特别精致,只是我约摸按照她长大后的样子做的Q版形象,现在看来倒也有几分神似,由于没打色,陶人的脸上还是白花花的一片。想着以后她能自己画上去。 幼儿园不教什么复杂的字,她也就认得几个,但她偏偏要给陶人取名,也就成了她自己的小名——小布丁。别问那是因为馋嘴还是因为陶人长得太白,太像,反正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小布丁升中班的时候(幼公园也分年级:小班,中班,大班)。她家出了点意外,这让她爸妈每天从早忙到晚,尤其是她爸爸,每次回来她都睡着了,每天早上离家的时候她也还没醒,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不是留守儿童却恰似留守儿童了。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一切才变了回来。 她爸妈忙的时候,通常都是由我接小布丁上学和放学,她倒也挺乐意,时常有空也往我的小作坊跑,我没想着教她什么,只把我的爱好分享给她——陶。 当然不可能是教她烧陶,而是教她绘陶。或许是因为无聊,也或许是天生就适合,总之她学得很快,各种色料的混搭和上色的技巧都模到了门槛。 幼公园基本是全天制,更大的意义其实是托管,早上六七点送她上学,下午六点又准时接她放学,那段时间她都需要自己熬到八九点才能见到妈妈,妈妈回来也是早早地安抚她进入梦乡。 现在想来,她可能每天只有一个小时左右可以见到妈妈,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怎么可能会开心呢?为此,我很好奇,她自己在家会做些什么呢? 刚好抽出一天的空闲时间,索性腾出些时间陪陪她,我以为她会抢着和我做游戏,但她却意外的安静。 我悄悄走进她的卧室,只看到了她的侧脸,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桌前,用她的“功力”给陶人“渡气”——其实是在给陶人画脸妆,画得很……抽象,大概能看懂吧,嗯,只是大概吧。 我站在她背后看着她画,生怕惊扰了她的创作,等她画完后也才注意到身后的我,便举起陶人让我看。 “叔叔。” “叫哥哥!” 一定要让她改掉!我还年轻啊,可不想提前变老。 “好……吧,叔叔哥哥,你看小布丁,是不是跟我一模一样?” 有进步,至少带上哥哥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令人高兴不起来? 看着陶人脸上大大的咧嘴笑,倒也和小布丁有几分像。 “笑得很好看。” 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你以为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不,我当时在想‘真不愧是我教的!’ 怪我太单纯了,把小朋友看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我接她去幼儿园,不经意间扫到那个陶人,又恢复往常的白 ,我以为那是她每天画了之后都会清理掉,还问过她要不要我教她,胡乱洗的话,陶就毁了,看她连连摇头,我便不再提起。 生活真就像一部戏,总是会被顽皮的小丑搞得鸡飞蛋打,小布丁的妈妈在给她收拾房间时,不小心连同陶人一起收拾走了,这无疑是对小布丁的沉重一击,因为那个陶人变成了碎片。后来在小布了一阵哭喊中,妈妈找回了些许碎片,可只剩面部还能勉强拼在一起。 小布丁抱着碎片哭了整个晚上,第二天我照常去接她,看着她红肿的眼圈和怀里仅剩的一点点碎片便猜到发现了什么。碎片都被磨过,不然像小布丁这般护着,她自己也会伤得不清。奇怪的是那唯一完整的陶片, 约摸看出那是陶人的脸,可是它不像往日清晨那般有着雪样的白,而是混杂着各色颜料,我用手指在上面一滑.一层白色粉尘粘在我的手上,我也就明了了些许事情。 “小布丁,别想碎片了,我们上学去吧!” 我抱起她,她不吭声,只握紧手中的碎片,我看着幼儿园阿姨牵着她走进去不知怎的竟有一丝放心不下。 到了下午,我提前在门口等她,阿姨牵着她,带着一种不解又心疼的表情。 “小布丁经历了什么吗?一整天了,也不说话,自已玩自己的,平常一起玩的小朋友也没能跟她搭上一句话,我让那些小朋友多陪陪她,他们居然还蹦跳着喊小布丁变哑巴了,我会她好好惩罚他们的,能告诉我小布丁怎么了吗?多活泼的孩子啊,怪心疼的……” 我望了望阿姨,又想看向小布丁。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等过段时间, 她应该会好起来。” 我接过小布丁,把她抱了起来,但和早上一样,她始终只握着手中的碎片。 “小布丁,哥哥再给你做个陶人怎么样保证比原本那个跟可爱!” “……” “小布丁,哥哥带你去吃冰淇淋怎样,名种味都来一遍!” “……” “小布丁,要不去游乐场吧,我带你玩个遍,以前你爸爸妈妈不让玩的我都带你去玩!” “……” 大概是小布丁看出了我的失望竟抱住我哭了起来。 “哥哥,呜…啊…啊…我…婉记…整摸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忘了…呜啊……” 听得我不知所措,笑?忘了?不就是嘴角向上扬就行了吗?她什么意思,是我给的诱惑不够大?顾不上我衣服上的鼻涕和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那能让她不至于噎着。 反正阿姨很晚才会回来,不如就擅自拐走小布丁。 我带她吃满了整条小吃街,顺道去游乐场逛了逛,可惜晚上很多项目不开放, 我们也就只能玩点休闲的木马和摩天轮。 可是,两三个小时啊!小布丁一次都没有笑过,这还是那个一块糖就能逗笑的小女生吗?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重新开始了思考。 我陪小布丁玩到九十点,与其说陪她玩,倒不如说我在唱独角戏。我终于体会到曾经我的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感觉了。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回去了,把她哄睡入梦乡,希望梦里,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吧! 过来一小会儿,叔叔和阿姨都回来了,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露出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又释然了。 “吃点宵夜吗?” 我望向他们。 “叔,姨,我可能不久后就会离开了,可能会去更远的地方,所以临走前跟你们唠两句。这肉不错唉,你们要不也来点?关…关于小布丁,等我咽下这口,哈,舒服了。你们觉得你们这样做真的合适吗?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陶人,而是陶人承载的东西啊!我作为一个外人,本不应该插手你们的事,但作为小布丁的哥哥,我不得不插手。还能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吗?我拿最后一块鸡块,剩下的留给你们。” 我走后两人盯着桌子陷入沉思。 “你都拿完了,给我们留个盒干嘛啊。真的是不见外啊。唉……” 等到黎明释放第一抹光晕时,我的房门也被它敲开了,早班的飞机总是不能让人睡到自然醒。 把行李拖到楼下时,不自觉的回头看一眼小布丁的房间,她应该还没醒吧,不过也应该快了,希望她昨晚做了个美梦吧! 当我准备收回眼神的时候才注意到了那里多了个小东西——一颗小脑袋努力得伸出来,然后趴在窗口不动了。 我不记得跟她说过我会走,更不可能说什么时候到航班了。不过,已经没有思考这些的意义了,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好好的告别吧。 “小布丁,哥哥要去闯荡江湖了,不能再陪你玩了,你要记起来怎么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呢!” 我不敢太大声,毕竟这一大早,总有人不想早起,但我确信她听得到,可她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大概只是莫名的醒了,但还没睡够吧。可惜我永远也没看到,就在我转身之后,有一只小手在尽可能的伸高,然后拼命地挥动起来,直到我消失在她眼里。 “谢谢,再见。” 最后的话只有她自己听见了,没有表情地哭着,眼泪再一次滴在了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的碎片。 很多年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为此我奔波了无数个地方,见识了无数人,连电话卡都换了好几个。 直到某天,我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登录了邮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邮箱,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学生时代用的。 刚登进去就弹出无数个消息框,每封信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张照片,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那是一个名叫小布丁的女孩儿,照片中她笑得很开心,偶尔也能见到她的父母,我逆顺序浏览,从最新直到最末,最早一封是在我离开后一周,看来他们确实想通了。 我打算把照片都洗出来,但现在我打开了编辑信稿,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地址了,我从书柜上拿下来一个陶人,跟以前那个一样,我也没有为她上色,依旧白里透青。 可当我把她放在电脑前,她吸收着屏幕上的照片,一点点的,一点点的,颜色布满整个陶人,不像是正常的上色,更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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